纸鸢坠
纸鸢坠
“不仅没能用这两人祭阵,还让那个荆氏女子寻到机会毁了阵,谢虞晚的记忆也已复苏,”夫挟的目光下落在仍在焱焱燃烧的阵法上,轻啧一声,“真是麻烦。” 慕素胧用手背抹去唇边血污,目光恨恨:“你且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两个好端端地离开这儿。” 说完就闭上眼,指尖窜开一燃黑焰,焰苗却在危险地四下摇摆,时晦时明,任谁都能看出来状态不对。 夫挟皱了皱眉心:“你先在旁边调整一下气息,让我来。”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慕素胧的不悦,她抿了抿唇角,还想辩驳,可夫挟已经把她推到了身后。 萧元晏身处天地扇外,能看见扇内的一举一动,当他注意到夫挟站在了前方,心下登时意识到不妙,他刚想出声提醒荆鸢,双腕就已然一沉,仿佛有看不见的千斤重物在霎那间压上双腕,手下顿时脱力,缩地成寸的符纸轻飘飘地脱出手心,宛如一纸枯翼的蝴蝶般,只顾着往燃烧的阵法处下坠,再难追回。 在夫挟邪术的重压下,萧元晏连一个简单的抬指动作都做不出来,更别提捏诀唤回符纸了。 萧元晏踉跄几步,眼前一阵昏花,他强逼自己定住神,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荆鸢,对方面色痛苦,她的指心仍在流血,现在又有来自夫挟邪术的又一重威压,她定是痛不欲生。 只能赌了。 眼看着唯一能帮助他们逃出生天的符纸即将被火海吞噬,萧元晏咬咬牙,调动了自己灵脉内能用的全部力量。 天地扇骤开,在放出夫挟和慕素胧的同时以一种只能见其影的速度下坠飞掠,在火海之上撑开了庞大扇叶。 夫挟和慕素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天地扇就已经接住符纸后又猛地阖上扇柄,并稳稳飞回萧元晏的手心,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未过三息就已然完成。 慕素胧这时才回过神,厉声:“别让他们跑了!” 萧元晏和荆鸢腕心的刺痛随即漫至整只手臂,皮肤下的筋络都似在一涨一涨,可这些已经拦不住萧元晏和荆鸢,缩地成寸的符纸此时终于牢牢贴在了他们身上,灵光亮起,不消一霎他们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可就在这时,变故倏然再生。 一种隐刺般的剧痛忽然绞上内外经脉,萧元晏当即就意识到施术者不是夫挟,因为这与先前的疼痛截然不同,痛的不再只是手臂,而是全身都泛开细细密密的刺痛,像是有一万根针在血rou筋脉间迸开,将青筋下的血rou都削成了一片片。 如果说夫挟之术是狠绝,那么这个崭新的施术者绝对是狠绝之上的阴毒,只一式就能置对手生不如死。 夫挟见萧元晏和荆鸢神情痛苦,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时伏下身去:“主上。” 主上?慕素胧连忙站直身,目光散开,发现不远处立着一抹素雪般的身形,夜风习习,他像是与冷月并立,素白的衣袂飘飞,恍然间竟不似世间人。 “主上,是我无用,”慕素胧从未见过夫挟这般卑服的姿态,只见他深深埋着头,似乎连这位主上的目光都不敢与之对上,“让这两个小儿找到了毁阵的机会,求主上惩罚。” “毁阵?”他微微侧头,声音含笑,“将他们的命赔给我的阵,不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 萧元晏瞳孔一颤,还未反应过来,面前忽然烧开一裂遮天蔽日的烈焰,像是一条漆黑的龙脊,出现的那一霎就好似剜开了天边沉云,萧元晏在某一瞬竟然还错以为自己视野氛围内的一切皆已被其撕碎,可见其势之猖猖。 他在这一刻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濒死的恐惧,分明还未被烈焰近身,萧元晏就已经宛如置身在十八地狱的火刑中,已经燃开的缩地成寸符纸也在危险地摇晃,符纸灵光正逐渐衰黯。 他们的缩地成寸符纸可是出自天生用符第一人的周暮知之手,这无道天主上到底是谁,竟能硬生生阻断周暮知亲手画下的符? 萧元晏想要往后后退,可内外经脉里仍绞着刺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就这般被生生钉死在原处,面前是一个必死之局。 就在这时,忽然有不知名的力量从身后推了推他,萧元晏一恍眼,等他回过神来时,荆鸢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 她拼出最后一点力气撕下了自己身上缩地成寸的符纸,贴给萧元晏并推开了他,自己则投身向了这似乎可以噬空一切的烈焰。 萧元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女,第一反应是扑向她,他想要救她,可是已经来不及。 漆黑的焰苗卷上荆鸢的裙摆,当其烧上她的皮肤,漆黑就变成了金灿灿的烈色,明明骨髓都似在烧灼,荆鸢却好似感受不到痛,她看着萧元晏通红的双眼,摇了摇头: “不要管我了,我本来就已经没有活路,”荆鸢干咳数声,又放远目光望向不远处那折清风霁月的素白身影,目光恨恨,“萧元晏,你必须要活着离开这里,因为我需要你告诉晚晚,今日谋害我的无道天主上不是别人,他就是宋厌瑾!” 这一句话一出,不止是萧元晏,其他人的表情也是瞬间惊愕,慕素胧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夫挟猛地抬起头,目光尖锐地看向荆鸢,眼中杀意更盛。 很明显,就连慕素胧都不知道这件事,恐怕只有夫挟是知情人。 “我从第一眼见他时,就觉得他很奇怪,直到现在……当无道天主上切实出现在我面前,我终于发现他身上的气息跟宋厌瑾一模一样。”荆鸢呛出一口猩红的鲜血,却仍哑着声坚持把后文说完,“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晚晚?” 听到谢虞晚的名字,一直静默的无道天主上终于有了反应,他垂下眼平静地睨着荆鸢,声音发冷:“都是要死的人了,废话怎么还这么多。” 荆鸢的话显然是激怒了他,但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几人只见天边的沉冷疏月忽然破开一晦剑尖上的霜色,这一霎的月光竟是雪重时才能见的寒白,纷纷霏霏落在荆鸢和萧元晏身上,于是便织成很极致很浓烈的一幕,白的是似雪的月光,红的是火与雪糅杂的颜色。 雪色无边,血色亦无边。 萧元晏身负两张缩地成寸符纸,加上又有荆鸢在他身前力保,是以萧元晏虽然痛极,却也没有性命之虞,但荆鸢却没这么幸运了,她用自己的命换萧元晏平安,于是便如同断绳的纸鸢误闯一场灼天大火,从遇见的那一刻起,结局就注定是烬落在炽炽烈焰中。 这便是萧元晏看到的最后一眼,他也试图忍着痛拼命探出手,却连荆鸢的一角衣袖都抓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眼前的一切,但少女被炽红火焰彻底淹没的画面却是这般灼灼,辉煌得宛如太阳即将烧尽。 “不能放他走。” 就在这时,萧元晏又听到那个噩梦般的清冷声音,他愤恨地抬起头,恨不得将月光下的那道身影千刀万剐,可萧元晏绝望地发现,自己被对方压制得抬手都困难。 那剜寒凉如刀的月光又照下来了,萧元晏绝望地闭上眼。 可符纸恰好就在此时燃尽,萧元晏周身亮起灼日般的灵光,霎那就夺走月色的光辉,而等到灵光退潮,原地也没了萧元晏的身影。 夫挟不敢抬头:“主上……” 殊料对方却依旧冷静,话语中也并无责怪意:“无妨,他活不了多久的,你先把阵修好,我回去杀他。” 夫挟垂头道是,下一霎那抹素白的身影就在冷月下消失,夫挟松出一口气,直起了身板。 慕素胧仍在震惊:“主上就是……” 夫挟睨她一眼:“先把主上交代的事情处理好,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 两人交谈间,完全没有注意到,符纸的灰烬正簌簌落在火海里。 千里之外的丹青谷中,周暮知忽然睁开眼。 正悠哉游哉坐在她身边品茶的谢望关注意到自己妻子凝重的神色,连忙放下了茶杯:“怎么了?” “我交给晚晚的符纸刚刚被用完了,”周暮知指尖起诀,一口莹莹大阵顿时出现在两人面前,她垂下眼,郑重道,“我们也是时候出发了。” 谢望关眼皮一跳,当即放下茶杯。 半晌工夫后,桌上的茶分明还未凉,可此间已经不见谢望关与周暮知的身形。 * 谢虞晚还在与死而复生的郑应释对峙。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找个万全之策化解此间危机时,面前忽然亮起缩地成寸的灵光,谢虞晚眼前一亮,意识到这定然是萧元晏和荆鸢来找自己了,果然当灵光落下,就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萧元晏还没从方才的变故中醒过神,可他第一眼就看到谢虞晚身后的宋厌瑾,当即怵得后退了一步,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连忙张唇想把一切都告诉谢虞晚,可萧元晏张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萧元晏目光一骇,下意识就恨恨地瞪向宋厌瑾,对方接收到他的目光,眉眼轻轻一弯,分明是一个嚣张的笑。 果然是他搞的鬼!寒意顿时从萧元晏的脚背窜起,他看着宋厌瑾笑盈盈的眼,意识到自己的命恐怕也不长了,对方如此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不封他的口。 “萧元晏?终于找到你了,”最后还是谢虞晚率先开口,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荆鸢,便疑惑发问,“你知道阿鸢在哪里吗?” 听到荆鸢的名字,萧元晏的神情登时僵住,他垂下眼,一切显然已在不言中。 见他神情惶惶目光戚戚,谢虞晚心下一凉,有了一个不妙的预想:“你说不了话?阿鸢……是不是出事了?” 萧元晏沉重地点头,同时仍竭尽全力地努起眼皮瞪向宋厌瑾,希望谢虞晚能从他异常的举动中读懂他的暗示。 宋厌瑾看着萧元晏滑稽的动作,唇边笑意渐敛,杀意渐渐从眼底漫开,可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动作,忽然一声“噗嗤”响,宋厌瑾的心口一痛,他难以置信地低下眼,看到了刺入自己胸膛的雪亮剑锋,这柄剑他很熟悉,因为他曾与之并肩作战过许多回,他们一起共同击退过诸多风风雨雨,宋厌瑾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它会刺入自己的心口。 剑柄上的“瑾晚”二字是比剑锋更灼痛他的存在。 宋厌瑾抬手握住刺入心口的雪亮剑锋,猩红鲜血自少年的白皙手指间一点点溢出,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宋厌瑾咽下喉头血腥,字字颤抖:“你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谢虞晚对上他的眼,却发现自己看不清眼前少年的模样了,眼泪已经不受控地模糊视野,可她却也笑起来,“宋厌瑾,你该死。” 作者的话:久等了——前几个月一直很忙很忙,现在回归更新啦! 我终于写到这一章了!!!提前预警一下,之后的剧情会非常非常狗血( &039;? &0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