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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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长皇子。 一个亡国的长皇子。 我是殇帝长兄,碧袖长皇子,名佩狐,小字娥奴,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这些名号无一不揭示着我那位母皇的恶趣味,她并不宠爱我。勉强让人欣慰的是,她同样不爱我那三个白驹姐妹们。 爱意大概都给了我生父。那个霦妃,以他巫山冰雪般的清冷病容受到了巨大的宠爱。据传他保持容貌与吊命是因天子的雨露时时滋润,这很是颠倒因果。 母皇的爱情如一树迟开的桂花,芬芳馥郁,按理说,我和meimei佩蛾在单薄女息中应该很是得意,但我不多嗔,母亲是可怜的,正当的。 谁让我不是大唐正嗣,而我meimei是个弱智。 传说我是那场流芳百世的庆功宴上母亲一念起意的产物,传说我的生命孕育在北陈旧国大殿的金玉地面上。 具体记载在我能接触的史籍中是无从查阅的,但那秽事本身却像一种胎毒,注入我的骨血,我时常感到面上笼罩着巨大的污渍,它使我健康的身体一年年地缺憾不足,使我在众皇嗣中显出一种自卑猥琐的格调。 我清晰记得我在御花园里追逐一只绿头的蜻蜓,曾远远地看见两个小宫侍对我指指戳戳,我以为他们想和我一起玩,便跑过去问,你们在说我什么? 两个小宫侍竟然吓得拾裙而逃。 我四岁,觉得奇怪,又问陪在身边的内侍,他们在说我什么?内侍答道,他们夸皇子玉雪可爱吧,两个小贱人还敢说什么呢? 我从小就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孩子,那两个小宫侍古怪的举止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有关我的身世故事正在宫中秘密流传。 及至后来,少年心事让我时常揽镜自照,警觉自己长得如此平庸,少美丽,我时常哀怨我的两个jiejie们是那样的阴郁俊美富有深度,而我滥竽充数,势单力薄。 大我二十岁的桂水郡主小否都比我更有艳名,嫁给施延姬副将军时多少人对他掀起红纱露出的冷傲妩媚念念不忘,我的意思是,我也念念不忘,桂水郡主再婚那年,我五岁,将目光投放到那个好运的女人施延姬身上。 我发现自己见过她,她进过宫,一次,我众星捧月,几乎不用自己走路,凡夫俗子,根本无法进入我被动的视野,但她除了面上的疤痕各处都让我很难记住,我是轿撵之上的大皇子,我只平视。 于是我对宦官说,真是个普通的女人,和我一样普通。 到了十六岁我彻底分化失败,被定性为琯朗,可惜那一年我的身边只有我的皇帝meimei能抱怨了。施延姬在陈桥起兵,旗号拨乱反正,拯救被心怀鬼胎的老臣和不明不白的我胁迫的皇帝幼主。 天呐,我想我meimei绝对不是幼主,她十三了,只是性情不稳,略有愚笨。 我的十三岁,都已经在独自承受自己的身世之谜的巨大痛楚了。 十三岁之前我并不知道父亲与镇守都护沈相奇的一夜露水艳情。 直到宫宴上传来镇守安西大都护沈相奇落水的消息,直到母皇不经意扫了父亲一眼,直到母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喝下手里的酒,说,知道了。 宫宴后我照旧去了太液池消食,从小伴我长大的内侍跟在身后,我终于忍不住,对着他,将那股无知的恐惧哭了出来。 内侍叩伏在地阻止我说下去:“殿下不要妄自揣测。也不要抓着蹊跷之处不放,这与您无益啊。”他甚至也哭了起来。 我跺足而叫:“什么,你知道什么竟然不告诉本宫,你这个不忠不义的贱奴。”我对他掏心掏肺却遭受蒙骗,这是令我更崩溃的事。 内侍捏住我的裙摆连声喊冤,他说:“不是我对殿下有所不忠,是此事不可乱说,说了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什么人能杀了本宫?”我毫无形象地掐他,“你说可以免去杀身之祸,不说我就叫人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他在我手中颤抖,眼中是天人交战的挣扎。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闭上眼,凑到我耳边透露了那个耸人听闻的秘密。 “殿下,那谣言因霦妃六个月便生了您才得以秘传,言称殿下的生身母亲是故去的大都护沈相奇。” 是了,就是这个了。 我好像一瞬间判了死刑,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把内侍扶了起来,并为其拂膝整衣,握住他的手说,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多谢你为我心中那团疑云正名。 当天,我拔了他的舌头。 之后两年,我在宫中大杀特杀。 我必须强大起来,聪明起来,冷漠起来,宫闱里,没人能真正庇护我。 后宫传奇飞短流长足以摧毁我,我不敢赌母皇的性情,我只能杀,我手上沾满了鲜血。 后来,我沉迷于问寻所有人的遗愿。 据说那个叫江霞的归田将军,他对那段行军归途之途了如指掌,我曾经私下派人寻访过他,却如泥牛入海,久寻不至。 于是我时不时看见我脸上的污渍。 我看见弶港年间那个血色弥漫的晚上,我看见北陈宫楼祭奠的锣鼓骤歇,宫墙内外亡国的哀乐与庆功的香烟缭绕不散,我看见不惑之年的母皇在她的战利品里愉悦地跳跃与穿行,黑暗藏起了她征战的疲惫,却放大了充满情欲的仪容。 我看见母皇看见的。多少遗老遗少和瑟瑟发抖藉藉无名的美人,而我父亲恰似莲花出水,以他的逼人美丽、高贵和沉静震惊了母皇的心,母皇的目光不再是半醉半醒。 我看到江霞作为一个机敏如狐能进能退的智将,对于女帝的一举一动都做出了最迅捷精准的判断。他全程安排了庆功宴上的献舞礼乐,把庆功宴上的所有舞步,都成了铺设的华丽背景,他本以为那个亡国长皇子日后将长伴君主的凤榻,但女帝不容揣度。 江霞最后不知所踪,我说过那是一个谜。我关心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个谜底,更加令人眩惑的是参与制造这个谜的人。 母皇,母亲,父亲,为什么他们偏偏要在众目睽睽以那种毫无廉耻地方式孕育了我的生命?为什么让我得以诞生? 我对于周姓家族的所有历史都充满好奇。这也是我常常询问将死之人对来生愿景的另一个原因。 桂水郡主和他的两个孩子死于瘟疫,或许那是他妻主惹怒上苍而降下的瘟疫。他的信和死讯一并传来,他说来世他想要当我母皇周红的亲生孩子。 周是将军死于兵变,她说下辈子要和凭王周兰继续做母女。 无后的君后白思源死前对我展露微笑,他说皇帝一定要落到他手里,他当女人,狠狠折磨她,让她生孩子。很是大逆不道。 而卉君摇摇头,笑而不语。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才随意地说,没有来生。 我像收集珠宝一样收集这些晶莹的死亡。 很可惜,我并不知道我母皇和父亲在死前作何感想,那是一团无法勘破的迷雾,两个太过疑点重重的人。 我那个伟大而复兴的母亲死于祭天途中的马失前蹄,这草草收场对于帝王来说已经实在抱歉了,以至于对她那传奇性的威权而言,简直像一桩刻意的羞辱。无数人猜测我母皇的死亡前后每一个幽暗而吊诡的细节,他们并不信任历史如此没有逻辑。 在他们看来,我的母皇是天子,是行走于人间的奇迹本身。缔造奇迹的人,一生都在穿越神明设下的重重幽玄之门。我的母皇恰恰通过了每一扇门,天怎会允许她以如此嘲讽的方式退场?除非,她曾犯下某种天谴难饶的隐秘罪愆。 那些广为人所讨论的隐私,阴谋与疑窦我自然有所耳闻,结合我meimei继位后发生的种种事实,很有力,有道理,也很是刺激。 谣言只是过耳,在内心,我早已对每一位大唐皇帝都作出了隐秘而公允的评价。 我认为我的曾祖母世祖周阅不过是个被幸运诅咒的庸人之辈,我的祖父睿宗周道修确实是难得的男子帝王,但也难逃男子的好大喜功,喜怒无常的窠臼,这毁了他的晚年。再说我的母皇武宗周红被世人的溢美之辞湮没了一生,节cao与败德并存,深谋与浅薄相济,辉煌了自身却给大唐宗室留下了无数祸根,最后是我的meimei周佩蛾,周姓家族的江山在她的手里毁于一旦,已经不必多言了。 我死之后,他们闯入了皇陵,意图掘开我母皇的陵寝,打开墓室为他们曾经侍奉的王寻找所谓真相。传闻说,梓宫洞开,里面竟是空的,只有一颗不知何人的头颅,从深处滚了出来。 我不信。 那是一群不知感恩的草莽为了给自己的篡逆正名,对曾有恩于她们的政权诋毁并为自己立下重情形象的低劣手段。 在著名的陈桥兵变之前,我已经真正思考到了我的家族致命的病灶,病灶来源于我的父亲乐正愿,他在祭天途中失踪了,在我年仅二十二岁的生命里,他是横亘于我头顶的一个鬼魂。 正如世人所知道的那样,我死于旧陈问米婆丛子灵之手,我就是被父亲的同族先jian后杀的碧袖长皇子。 但我仍希望来生投胎成父亲时常抚摸的猫儿,时常承欢膝下。 长皇子不好,长皇子没有好下场,我要叫太子,就叫我太子吧。 ——《彗星影响下的唐历史情景剧佩狐皇子概念书》 2013年,周红和周礼群因杀害泰籍黑帮白思源不得不再次逃亡。 路过鸣阳县,周礼群已经不满足于在车里接吻和做,他问为什么不去文物考古博物馆里逛逛,像一对正常的情侣。 周红几乎要笑出眼泪。好的宝宝。她说。 他们一进去便被引到了情景剧的专属通道,从那通道里出来,周红在博物馆本体一个角落展板见到了和她共享一个平庸名字的,不凡皇帝的头颅。 尽管只是复印版照片,女人的眼睛还是禁不住一顿:这就是周红的头骨?是千百年前那个纵横叱咤、不可一世的周红的头? 她的目光在那破碎的,黄色的颅骨上久久停留。 想当年,除了周红的男人,谁敢摸一下她的头?名医用针灸治疗偏头痛时总有多名卫士执刀持剑在一旁监视,刀锋上倒映着烛火,寒光闪闪。 在公元纪年交替的前后那几十年里,这是南中国最重要最宝贵守护得也最严密的一颗头颅。 一千多年后,这颗头颅竟被抱在了一个普通考古学者怀中。 生命从来没有什么意义,她想,一次次被证实。 据博物馆的介绍,考古人员下到位于豫南鸣阳县的双陵墓xue时,是在墓xue的前室发现周红的颅骨的。 考古人员抱起这颅骨时颇感意外:怎会放在这儿? 这当然不正常。皇帝的头颅,应该睡在正室那口巨大的梓木棺材里,被无数的丝绸、玉器和黄金包裹。 据研究得出,周红的墓曾被盗过两次,最近的一次是在公元1975年夏,盗墓者的目的只在于盗走陪葬品。而第一次被盗的时间大约是在晋朝时期,似只为泄愤,大概就是那群人把周红的头颅从棺材中取出,抛在墓xue的前室,而且对面部进行了毁坏。 这些人应该是周红的仇敌,想借毁尸以解心头之恨。 但究竟是谁,又有谁,有资格恨她到这种地步?如今已无从查证了。 武宗周红想过吗,她那颗曾被九州万方仰望的头颅,落得这般下场。 周礼群轻声叹息:“这颗头颅里,当年都装过多少安定天下的希望、抱负和理想,装过多少战阵、战法和治国的方策和谋略呀?” 公元前2年,二十岁的周红头颅里满是要做清流的决心,在任节钺上将军时,严整军纪规矩,敢用尚方剑将公然贪墨军饷的英国公斩杀。 公元8年,三十岁的周红头颅里满是治国安邦的热望,二十二岁登基为帝,开启弶港之治。任用安逸、司马枫为相,倾听魏绪等谏臣之言,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让唐朝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 公元19年,四十岁的周红头颅里满是稳固边疆、四方来朝的愿望。她吞并北陈,俘虏陈哀帝乐正,结束了北方长达数百年的分裂,唐朝的疆域与声望达到新的高度。 公元30年,五十岁的周红头颅里满是完善制度、安定辽东的期望。她主持修订《唐律疏议》,让大唐律法趋于完备。 五十九岁的唐武宗周红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她一生都在打仗,平定天下乱局,开创治世典范,临终时她不会想到,五年之后就换了江山。”周红插兜在博物馆里走,毫不停顿地说。 周礼群微笑,他的jiejie是这样的,这样博闻强识,这样侃侃而谈。 “这颗头颅里还装过过无数豪迈浪漫的诗情与诗篇。”他缓缓眨眼,琥珀眼酝酿着汪汪高光,柔媚而优雅。 “还装满了对男人的渴望和柔情。”女人克制地抚摸弟弟的腰肢。 他们在博物馆里心照不宣地微笑。 “不管她的头颅里还装过多少好东西和坏东西,面对遗骨,都应该保持一份敬意。毕竟她是一个军人,一个诗人,一个统一过这片土地的女人,她已经头疼过了,她已经完成了她那一部分的刑期。”周红凝望那照片。 那些潜进墓和盗过墓的人,实在该死。 谁能不死呢?打碎失去自卫能力的遗骨,这算什么本事? “武皇帝的在天之灵看到她的颅骨照片被我们展览,会不会发怒?”周礼群说着说着无端滴落下一颗晶莹泪珠,双手合十,洁白的脸上写满虔诚。 “宽恕我们吧,周红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