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心病
* “什么叫人不见了。” 夕阳西沉,月上枝头。 昏暗的办公室里两道黑色的人影一坐一站,气氛紧张。 萧逸垂首站在桌前,后背冷汗一片,不敢去看男人阴沉的脸色。 心头的罪责感深到无以复加,喉咙仿佛堵了一团棉花,对上男人的视线,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这些年魏彪一直在那处木屋里住着,没有任何反常。直到上个月中的时候,我们和派去监视的人联系中断,等再派人过去查看时,我们的人全部殉职,魏彪不知所踪。” “屋子里的东西少了一部分,应该是被带走了。” 周蔚坐在桌后,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 香烟缓缓燃到尽头,灰色烟蒂措不及防的落下,沾在绿色的军裤上。 “那现在找到踪迹了吗?” 萧逸低着头,暗自咬牙,“暂时还没有…” “大哥,对不起,是我的失职,我会尽快找到魏彪的踪迹,将人抓回来。” 萧逸脸色也不好看,头埋下去,不再替自己辩解。 周蔚的面色很冷,身形隐在暗处,几息间,从阴影中起身。 下一秒,男人一脚踢在他胸口,萧逸措不及防后退倒地。 胸口隐隐作痛,喉咙腥甜,顾不得其他,慌忙起身。 他知道,周蔚已经念着兄弟情这一脚收着力,不然他不可能好好站在这里。 给周蔚办事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出现纰漏,还是在和周然有关的事上。 他的确失职。 * 周然12岁那年卷入父辈的政治斗争,遭遇绑架。 魏彪作为元凶,这些年却仍在逍遥法外。 原以为他逃去了南洋,周蔚派纪涟平去那边下海也是存了将人抓回来的心思。 没想到文先生死前也不忘摆周蔚一道,文佳丽从中横插一脚,将人送去了远东。 远东,一个寒冷的北国边境。 常年冰封,经济落后,交通不便,资源短缺。 魏彪在那边一躲就是五年,窝在那个不足三十平米的房子里苟且度日。 周蔚自从在文佳丽那里得到他的地址后,就一直派人守着。 远东和他们没有引渡条款。 以周蔚的身份,若是贸然前去抓人,定会引来两国政治纷争。 这也是文佳丽将人送去的理由。 文先生死前算好了一切,他知道周蔚不会轻易为他所用。 只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周蔚对周然的爱。 爱之深则为之计长远。 周蔚爱周然。 爱到不会允许周然身边有任何威胁到她安全的存在。 用周然牵制他,只会让周蔚更加心狠无情。 让文佳丽死的更快。 所以这么多年,周蔚一直隐忍不发,任由魏彪窝藏在远东苟且偷生。 不是任其放任自流,而是在等。 就为了等有一天能够彻底掌权,将人引渡回国。 没想到他初掌大权,还未待他动手,魏彪就不见了。 好像这背后有一双大手蛰伏着窥探观察,在冥冥之中cao纵着一切。 这双手不曾出现,却对周蔚的动作了如指掌。 周蔚讨厌这种脱离掌控、被人算计的感觉。 * 萧逸知道,魏彪一直是横亘在周蔚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这根捏在手里的刺,变成了随时会刺向自己的利剑,说不定什么时候都会危及到周然的安危。 而他们只能被动防守,这让周蔚怎能不动怒。 等了这么多年,就差临门一脚便可以替周然报仇,了却旧怨。 任谁都不会有好脾气。 看到男人隐隐发怒的脸色,萧逸艰难开口,“大哥,您放心,我们会尽快把人抓回来。” 闻言,男人不置可否。 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萧逸,魏彪一个人,对付五六个军人有多少胜算?” 萧逸一愣,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思考这个问题。 魏彪地头蛇出身,身手再了得也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军人。 一个孤立无援的男人能从四五个军人手下离开。 事出反常。 “您是说,有人接应…” 萧逸说完又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自我否定。 “可是大哥、那些兄弟都是从五年前就跟着您了,绝不会背叛您。” 男人沉默着,眉头微蹙,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去查……他最近的行踪,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我。” 萧逸忍不住心惊,“大哥!你是怀疑……” 男人点头,“这个节点、未免太巧了。” 巧到让他怀疑身边是否出了内鬼。 若不是军中的人,必然是他身边亲近之人。 周蔚复又坐下,看到萧逸还立在原地,“还有事?” 萧逸心里叹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 “然然那边已经预约好了德国的医生,大哥,您看什么时候……” 眉目微敛,抬手止住话头,“我知道了。” “玥湖那边再调一批人手过去守着,让厉行去安排。” 魏彪失踪,最可能会回国找他报仇。 周然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不得不防。 “是,明白。” * 年后的热闹气氛还未消散,出了正月依旧喜气洋洋。 老百姓对于政坛的动荡并没有太多激烈反应,比起上面那个是谁,他们更关心工资多少,能不能吃饱饭。 周蔚这些日子一直很忙,每日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不是在开会就是在会面的路上。 从办公楼出来已是深夜,钟表指针直逼十二点。 回玥湖已经过午夜,周然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姑娘畏冷,入了春壁炉还生着火,角落里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浓稠的光影打在周然的睡颜上,迤逦美艳。 周蔚轻声脱去外套,在壁炉旁将身上烤暖,直到确认身上没有了冷意才朝周然走去。 半蹲在meimei面前,深邃的凤眸聚焦在她的脸上,用眼神描摹她的容颜。 周然睡着的时候总是很乖巧安静,鼻间清浅的呼吸带动胸膛轻轻的起伏。 长长的卷翘睫毛,挺立的鼻尖,殷红的唇瓣微张。 周蔚不由得心底软成一片,嘴角勾起笑意。 他的小天使睡着了也依旧那么美好。 新来的保姆说,周然越来越嗜睡,一天当中有十五六个小时都在床上昏睡,人也跟着有些迷糊了。 周蔚索性帮她请了长假在家休养,只等这段风波过去,再带她出门。 成天拘在家里,周然能做的事有限。 除了练舞,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等周蔚回家。 * 周然翻了个身,半梦半醒之间,眼睛微睁,看到面前的男人,咧嘴笑开,“周蔚,你回来啦?” “嗯,怎么不去床上睡?” 周蔚把人抱到怀里,鼻尖轻蹭meimei的脸颊。 “想等你回家,不小心就睡着了。” 周然揉了揉眼睛,还不甚清醒,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乖顺的靠上去。 “下次不要等了,囡囡,早些睡。” “不要…你不回来…我总是做噩梦。”周然随便胡诌着理由。 这些天周蔚忙得不见影,总是等她睡了男人才回来,等她醒了人又不见了。 要不是床上还有男人睡过的痕迹,周然都以为周蔚晚上去了别的温柔乡。 她得看着周蔚,防止别的女人趁虚而入。 男人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转而问起别的。 “囡囡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听周蔚问起来,小姑娘开心地接过话头。 “今天和余雨在家拼积木了,哈哈哈周蔚你不知道,余雨好笨,每次都拼错,还要我拆掉重来,下次不和她一起玩了!” 抱着meimei的手一顿,周蔚开口提醒她。 “囡囡,余雨今天没有来,你忘了吗?” 周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客厅的茶几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积木玩具。 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糊,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又很快清晰起来。 小姑娘没有反驳,只是调皮的吐舌,顺着周蔚的话说道。 “哎呀,那应该是我记错了。” “我们是昨天拼的积木,今天下午我陪她补作业来着,她说要开学交呢……” “对了周蔚,我什么时候能上学啊,医生不是说我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哼!就是你,小题大做,担心个不停,我都要被你养废了……开学典礼我还有节目要表演呢!” …… 小姑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说完这个又说那个,叽叽喳喳的像黄鹂鸟。 根本没有注意到男人眼里难掩的痛苦。 长久的沉默。 周然安静下来,有些不安,试探地问道。 “周蔚,你怎么了,很累吗?” “要不我还是不去学校了,在家也挺好的…” 周蔚不喜欢看到meimei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握住周然的手,宽大的掌心将两只小手都包裹起来。 微凉的薄唇贴近她的眼睛细细亲吻,不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汹涌。 “那…我们明天去找医生再复查一遍可以吗?” “要是医生说没问题,就让囡囡去上学好不好?” “好啊!” “周蔚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们拉钩!” * 周蔚给周然找的医生是国际上有名的精神科专家。 动了谢忱的私人关系,所以谢忱很快就收到消息,打电话过来询问。 “小蔚,然然到底怎么了?” 谢忱语气有些严肃,厉声质问。 他不知道周然得了什么病,但他可知道那位托马斯医生主攻什么领域。 他心头不安,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就严重到需要看精神科医生了呢。 手里的检查报告好似烫手山芋,周蔚扯出一抹苦笑。 这个周然眼里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嘴角抿直,眼低暗色翻涌。 周蔚极力忍耐悲伤,心底却生出从未有过的彷惶无措。 他对meimei的病情束手无策。 “舅舅…” 周蔚哑着嗓子,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 “小蔚,然然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谢忱对于余雨的死亡略有耳闻,再加上兄妹luanlun引发的各种重创。 这一切单拎出来任何一个,对周然都是极致的打击伤害。 他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了病因。 “小蔚!”,谢忱着急对着电话喊道,“你不要瞒我!” 话筒那边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才听到周蔚低沉沙哑的声音。 “舅舅…”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忱也是一愣,久久无言。 生平头一次,他听到周蔚的无力和苍白。 男人有了软肋后便再也无法所向披靡。 周蔚再也无法直面meimei的痛苦。 谢忱缓了缓,对着电话那头正色道。 “小蔚,囡囡需要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