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说不了也不绝（21）
明说不了也不绝（21）
回忆起白天看到的她后颈的勒痕，我马不停蹄地赶去她与阿帕基的房间，抑制住心中不安躁动的焦虑，拍门。 是阿帕基开的门。 “怎么了？”他很不耐烦，我推开他，要闯进去。 “你干什么？！” “让我看看她！” 我不顾他的阻拦，替身与他几番交手之后，我抓住空档侧身过去，赶到床边，掀开她身上的被单。 “？！” 阿帕基终于不再跟我打，跪到床上，“她怎么？她怎么会受伤！” 我仔细观察她的伤势，努力抑制心脏的发抖，一模一样，与梦里我与福葛造成的伤一模一样！甚至还有正在新增的伤口！ “醒醒！醒醒！” 阿帕基拍起她的身体，她面色痛苦地抖动起来，阿帕基抱起她，“快醒过来！” “让我来！”我将替身的力量输送进她的身体，用坏死的细胞创造新的细胞进行增殖，她痛苦地大叫起来，黄金体验的治疗通常疼痛不已，因为没有麻醉，是活生生的手术。 尽管如此，她在一阵挣扎之后，仍然没有醒，旧伤治好，新的伤又出现。我意识到这是梦的反应，稍微推测一下，我就跑去叫醒其他人，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有醒。 难道出现在她梦里的不只有我们吗？ “告诉我，乔鲁诺，到底该怎么救她！” 阿帕基显然慌了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冷静的时候。他怀里的恋人脖颈处渐渐开裂，联想到她梦里在经历什么，我的手立马放上去，在她的头彻底掉落之前，尽快治疗。 “是谁要杀她！” 阿帕基咬牙切齿，我看着他这样，告诉他，“你必须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不是替身使者！”阿帕基喊道，“我没骗你们，事实是怎样你们已经经历了，可她以前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你的意思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梦境影响到现实吗？” “是！” 阿帕基焦急，“快想想办法！” 他求助地看向我们，我们面面相觑。如果梦境里的人不是我们，那就是别人，可正在杀她的到底是谁？怎么找？ “她会梦见近期遇到的人，谁在她身边？好好想想！” “谁会24小时都看着她，我们干脆把整个酒店的人都叫醒吧！”纳兰迦提议，我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我留下为她做治疗，阿帕基本不愿意走，但布加拉提拉走了他，他们二人与纳兰迦去装作服务员叫醒酒店里正在睡眠的人，谎称出事故了，米斯达与福葛去收拾东西准备开车逃跑。 真要把整个酒店的人都叫醒，肯定会惊动警察，我们几个倒还好，关键是她现在离不开人，医院也解决不了这种问题，万一警察非要把她送过去，那就太麻烦事了。 然而大家把人们都叫醒，米斯达已经把车开到楼底下，她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事情干都干了，目前只能逃，也许离开那个范围也能起效果？ 有黄金体验帮她撑着，她的呼吸还算平稳，只是一直不醒，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她……”阿帕基垂着脸，我能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他是真的爱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爱。我有一种感觉，他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相融。 “她告诉我，她从小就做梦。”他纠结着，终于说了，“梦会随机出现一个现实中遇到的人，进入对方的梦境。一开始，她自己不能控制。” “这很影响她的生活，医生给不了好的解决办法，我们只能降低受影响的次数，所以她很少出去，我也几乎不带她出去，不让她见人。” “你是说，她会出现在所有遇到的人的梦里吗？”布加拉提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对。”阿帕基点头，“具体是什么梦，我不清楚，很多时候她一晚上会做好几个梦，会有不同的人，而她经历了什么，只会由做梦的人决定。” “但是……”他闭了下眼，“你们也知道，我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怎么会都是美好的梦呢。” 当然，大家都明白，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我最开始遇到她，她是一桩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只是因为与杀人犯擦肩而过，就在梦中被杀害，杀人犯因此盯上了她。” “这些，当时的我都不知道。我只是看她可怜，她什么都没有，就算救下她，留她一个人也很可能会遭遇什么，所以我收留了她，当然，那时我对她没任何想法。” 阿帕基摇摇头，“她看起来未成年，也很惧怕人。案件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虽然她住在我家，但其实我和她没说过几次话。” “——直到我梦到了她。” “梦是什么内容，你们应该能想象得到，我因为梦对她产生了想法，所以约她出去，她正好不拒绝，我们的关系就这样产生了。” “但是她的精神依旧不好，从一开始对什么都抗拒，变得很依赖我，她没有任何独立能力，直到我进了监狱，这件事你们都知道。” “布加拉提把我从狱里捞出来之后，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还在家里等我，你们知道吗。她真的很可怜，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很无辜，还四处小心翼翼。” 阿帕基深吸一口气，想起那些事，他的眼眶有些红了。 “我很心疼她，就想帮助她，帮她摆脱过去的阴影。好在那些付出都是值得，我托布加拉提帮她在那家餐厅工作，她适应得很快，精神恢复了，但有时还是很差。” “那时候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多变，我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牢固是吧，其实那段时间一不小心就会分手。乔鲁诺当上老板以后，我陪她时间变少，她就很难受，我也有想办法弥补她让她开心，但是总是什么都没能解决。” “终于有一次，她告诉我，实际上我爱上她是因为她进入了我的梦，很多人都因此爱上了她，但她觉得这样的爱是假的。” 听到这，我的情绪不免有了波动。 我对她的喜欢是假的吗？ 的确，我根本不了解她，现在也明白，我在意她就是因为我梦见了她，是她的这项能力造成的影响，就像现在留在她身上的伤。 因为她进入了人们的梦，于是进入了人们的心。 “但是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我已经爱上她了，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让她过得更好。她害怕把这件事告诉我会让我觉得她背叛我，可她从小就是这样，她甚至没办法自控，这是她的错吗？错的是给她这能力的人，还是神？天使？恶魔？”他似乎很不屑地笑了笑，“那些不重要。” “我不在乎她来自哪里、她是天使还是恶魔，我只知道这些带给她痛苦，所以我支持她，我们一起想办法应对这些，就这样过了九年。” 他猛地瞪向我，“所以你如果真的敢对她做什么，我真的会跟你拼命，乔鲁诺。” 原来这些话都是说给我听的，也在暗暗警告周围的大家。 “她渐渐能控制，应该是五年前，她开始可以选择进入谁的梦，可以拒绝，所以她的梦也渐渐变少了。” “但是这次这样的情况，真的是第一回见。” 他担忧地望着我手下的她，面容充满了焦躁不安。 “呃……” 过了一阵，她终于有了反应，眼睛挤出来泪水，睁开眼，看上去很是茫然。 紧接着，她开始呕出血，一股一股，可是我没有感受到她身上有任何问题。 不止是从嘴里，从她的耳朵、她的鼻腔、她的眼睛，都开始涌出来血，米斯达和纳兰迦急忙拿过来纸巾，但是止不住。 “好难受……唔……好难受……” 她边呕边说，她的右手拽住阿帕基，我问她具体哪里难受，她没回答。 吐了一会，她自己不吐了，呆呆望着她自己的手和腿，浑身发抖。 “怎、怎么都是血啊……” 她的害怕不是假的，“我、我吐血了？” “别害怕，没事，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阿帕基搂住她，安抚她，她倚靠进阿帕基的怀里，血染上他的衣服。我确认她身体没什么事，便收回手。 “还记得昨晚做了什么梦吗？”阿帕基轻声问她，手里还轻轻拍她的后背。我不禁想，他恐怕已经准备好当一名好爸爸了。 “嗯……嗯……”她说，“好长……感觉有六年……我在另一个世界呆了十几年……还是六年……不知道……” “另一个世界？” “大概就是外星怪兽来太阳系争夺星球，我一直在接受训练，要cao作奥特曼，那些奥特曼像高达。” “……嗯？”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背叛我！”她突然间情绪激动，但显然无力，“我们好好在训练，我还给他巧克力，但是他居然是间谍！他抢了奥特曼要跟我打！我不想跟他打！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当然是我赢了，我在训练队里成绩第一，之后我就当了银河舰队的将军，和外星怪兽苦斗，抢回来了三个星球，结果我就醒了！” ……听起来她似乎根本不想醒。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梦里一直死不了，一直有光在为我充能，可是我没有影响梦境，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帮我。” 听她这么说，所有人除了她都看我一眼，原来替身能力可以改变梦境。 “那些外星怪兽是谁？还有那个间谍，想伤害你的都有谁？”阿帕基问她。她想了一会，摇摇头，“不认识，只是梦而已，不用找是谁吧，说不定只是一些科幻和特摄爱好者。” “你难道没有想过，就算那些人无辜，也会伤害到你吗？”我忍不住开口，她太善良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回我，闭上眼睛。 她看上去又睡着了。 想想也是，做一场那么漫长的梦，更别说浑身流血，虽然我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但想必她很疲惫。 假期还有一天，我们打算换个地方再玩一天，不然纳兰迦和米斯达就要揭竿起义。开车到凌晨，日出之时，恰好到了。 阿帕基背着她，跟我们一起离车看日出。太阳将天空的边缘染成粉色，阳光照耀到她，将她的睡颜也染上朦胧的光。 她好美。 这一瞬间，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之前经历了什么，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身边还有谁，眼睛里只有她。我觉得我是爱她的，至少在这一刻，我确信这一点。 爱的来源重要吗？也许我真的是因为梦境才对她有了感觉，也许我本不会喜欢她。但是那又怎样。我现在已经爱上她了。 她睁开了眼。 我们两人对视，我不想移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浅浅地微笑。 “哇，真美。”她的嘴角缩进去两个小涡，看起来特别甜美，特别可爱，“天空是粉橙的耶。” “你没见过日出吗？”纳兰迦问她。 她摇摇头，“我醒的时候太阳都嫌弃我睡得多。” 大家因她的小笑话笑了，继续欣赏日出。 夜里的那件事似乎只是一出小插曲，我们谁也没再提。到底是因为她的状况太惨烈，还是因为苏醒时的表现太无辜，亦或是不想那么对她呢？ 所有人的心中应该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的答案么…… “乔鲁诺！” 她呼唤着我，招招手让我回神。她看着我，竟然说我可爱。 “你在对一个二十四岁的男人说可爱？”我也笑了。 “因为在我看来你还很年轻嘛！”她笑眯眯，“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是啊。 不过也没有说女人不可以找比自己小许多岁的小男孩吧。 当然我不是小男孩。 “而且为什么不能说男人可爱呢？男人也是人啊，年轻人都可爱。”她托着脸说，“性别没那么重要。” “还是有些差异的。” “在我看来本质上没差啦～” 也是。 如果遇到的人都会出现在梦里，发生那些事，可能是谁都没差别吧，在她看来。 雷欧·阿帕基偏偏成了那个例外。 为什么不能是我？ 时间真是过分的东西。 这次的梦里，竟然异常的纯洁。我和她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一起上学，有她在，我就不想逃课了。当她陷入危险，救她的也是我，而不是阿帕基。成为她生命里英雄的那个人不是阿帕基，而是我。 我想听她说话。如果这个梦里的她真的是她，见证了我的想法，她会说什么呢？ 她放开我的手。 她回过头，平静地注视我，没了我幻想中天真明媚的笑颜。她看着我，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