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折磨
(一百一十七)折磨
夜深人静,完颜什古匆匆赶到阴山。 莲心尽责地守在山道口的隐蔽处,躲在一棵松柏后面,见郡主终于来才现身。 完颜什古没休息,趁夜而来,又是心焦又是关切,上山走得急,汗水将齐眉勒的帛带都打湿了,看见莲心,首先就问: “赵宛媞呢?怎么样?” “尚好,”莲心道,“盲婆给她行过针,在泉眼旁的帐中休息。” 阴山地奇,那汪泉眼也天然带着药性,附近蚊虫不近,淡淡的药气能避猛兽,而且温度适宜,就是有些潮湿,但只要在上风口搭帐就可以。 先前来时,完颜什古特地烧了一片草根,因有湿气,大火蔓延不开,正好能清出块空地,她找松木烧成屑,洒在上面,再盖防潮的垫子,赵宛媞住在里面应该不碍事。 又问莲心几句,完颜什古遣她休息,自己上山找赵宛媞。 泉眼在夜间也蒸着腾腾热气,白乳一般的雾笼在林中,缥缈若仙境,完颜什古穿进雾里,走了十几步,找到搭在上风口的帐子。 “赵宛媞?” 帐中却空无一人,正奇怪时,忽然听到什么动静,完颜什古久经沙场,天性敏感,急往旁边一闪,避过身后来的袭击。 砰,打在毡垫,棍头竟还亮着火星子,赵宛媞居然拿棒头烧焦带火的木棍袭击她? “你要做什么?” 真打中了非得被烧伤,完颜什古不明白赵宛媞发什么疯,可才一说话,赵宛媞便瞪着她,抓着棍子又朝她狠狠地打来。 凶狠的模样,恨不得要她的命,完颜什古不得不避开,“赵宛媞!” 可对方根本不听,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赵宛媞不顾一切,眼底通红,仿佛一定要杀了完颜什古,继续举起木棍打她! “你疯了吗?” 又一下打在地上,紧追她的脚跟,帐中央摆着个四角小火炉,盖一顶铜罩,里面烧着炭,完颜什古一面要躲,一面要防将小炉子闯翻,很是狼狈。 若是别人,她大不了踢翻炉子,趁对面分神再过去用匕首照他的面门刺,斗狠的阴招数她多得是,完颜什古本能地摸到后腰,可一看赵宛媞,她又把手放了下来。 总不能真拿那些狠招对付她。 心一软,就让赵宛媞逮住机会,发狠地拿焦黑的棍子直直朝完颜什古的脸上捅! “去死!” 被俘虏以后,她还从未如此狂躁过,一直都是压抑胆怯,完颜什古哪料得到她是真想杀她,躲闪慢了半步,头上的花珠冠就被木棍打落在地上。 再往下半寸该戳到她的眼睛,赵宛媞还要再来,木棍再朝她捅,完颜什古终于被逼得恼怒,抽出匕首一挥,把她的木棍削掉半截。 “你到底要干什么!” 抓住剩下的半截棍子,完颜什古也不管断口是否伤人,用力一扯,将赵宛媞硬拽到身边,强硬地夺下她的棍子,远远地扔开。 她练过摔跤,对付起人来轻车熟路,完颜什古捉住赵宛媞的手腕往后一折,使腿一勾,将她绊倒,左手小臂马上压住她的肩,将她摁在地上。 “金贼,你放开我!” 起初还拼命挣扎,可完颜什古钳制得死死的,任凭赵宛媞如何乱踢乱蹬,都无法挣脱,被她抓着的手臂越来越疼,像把她的骨头拧过去一样。 “金贼!” 这些野蛮的人从来不讲道理,东京城内的惨状又浮上脑海,赵宛媞永远忘不掉她怎么被来搜刮的金人摁在地上捆绑,眼前猩红一片,被杀掉的内侍血流如注,刚砍掉的人头滚在她的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跗骨之蛆一般的梦魇,赵宛媞忽然浑身颤抖,又疼又怕,咬着嘴唇泪流满面,想到自己杀不死的完颜什古,想到惨死的赵香云,终于绝望地不再挣扎。 “赵宛媞?” 完颜什古发现她的不对,忙将力道松了,“你......是不是很疼?” 本意不想伤她,赵宛媞却对她的关切置若罔闻,流着眼泪,像是质问完颜什古,也像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活呢.......” 明明就快要离开了,就快要能回去了......香云,她的meimei,今年才有十六岁! 捂住脸,赵香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汹涌的悲痛,趴在地上放声大哭,恨自己如此孱弱,恨自己轻易松懈,没能察觉赵香云的异常。 她本该救她的,她本该能救她的! “赵宛媞,”看她哭得几乎痉挛,完颜什古一阵心疼,却不知怎么办才好,丧亲之痛或许根本没有人能安慰,只有越陷越深的自责。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犹豫许久,她小心地凑到赵宛媞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赵宛媞......她,你meimei她算得以解脱了。” 被俘虏的官家女子不止赵香云,死确实是最大的幸运,完颜什古做不了什么,只能这么安慰她,然而这样的安慰,无异于伤口撒盐。 “解脱?” 宛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入心底,赵宛媞猛然抬起头,通红的泪眼怒视完颜什古,不甘,委屈,她恨不能生啖其rou,“你说这叫解脱?” “我......” “香云才有十六岁!” 朝她吼着,赵宛媞揪住完颜什古的衣服,指甲用力到发白,手腕发抖,“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些金人究竟做了什么!杀了多少人!” “香云才十六岁啊!” 该择得良婿,生儿育女,安稳无忧的度过一生,却被入侵的金兵折磨致死,赵宛媞咬牙,愤恨地盯着完颜什古,那双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幽绿瞳眸。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合该承担这样的苦难么?可她们谨言慎行,从不干朝政,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没有反驳,也没有反抗,完颜什古由着赵宛媞发泄,然后轻轻地拥住她,“赵宛媞,你不必怪罪在自己身上,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不管是城破,还是赵香云的死,都不是她的错。 怀里的人一颤,忽然重重地咬在完颜什古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