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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毒计

    

(一百六十二)毒计



    怕惹赵宛媞害怕,完颜什古另寻了间房住,倒也不差,只是没有她在,心总是空落落。

    于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忍不住想自己哪里做错了,快后半夜才勉强有些睡意。

    翌日,完颜什古仍是早醒。

    休息不太好,头有点儿重,可事务繁杂,容不得耽搁,她只能起来唤人伺候。

    很快用过早饭,临出府时,完颜什古特意把宋五嫂叫来,嘱咐她去陪陪赵宛媞,给她带些蜜饯,做点儿滋补的汤。

    五嫂一一应下,完颜什古知她办事稳妥,方才放心,戴了毡帽出门。

    骑马一路直行,城中多有官衙司署,都是辽时所建,相当繁杂。而大金,除元帅府外,便单有枢密院一处作为统摄,管辖州县民事。

    于是许多旧时衙署便作了空置,完颜什古穿过宽阔的街道,看着各坊各市,空荡的商铺民居,寺庙官府,一切百废待兴,不免生出萧索之感。

    想要真正治理燕京,复其旧景,蒸蒸日上,还道阻且长。

    当下,她行入归化坊,先见三座建筑,呈山字形排开,气势恢宏,正中是前辽遗留的相府,朱门高阔,兽首金环,左右两寺,一曰普陀,一曰净慈,皆是广檐飞角,青砖白瓦。

    风铃摇摆,声脆悦耳,两寺仿佛双星拱月。

    早有小童等候门前,完颜什古刚下马,两个小童便急急跑来,一人牵过马,一人弯腰给她引路,恭恭敬敬,将这位贵主迎进府内。

    “不知郡主到府,老臣怠慢!”

    未入正院,先有人高声请罪,完颜什古才跨进院子,便见一长者挟合府家奴及妻子伏地叩首,不及戴冠着履,身上单穿件外袍,急切地出来迎接,不得已仪容稍欠。

    完颜什古忙上前将人扶起。

    刘彦宗,六世仕辽,大金破城后,为阿骨打所器重,特加侍中,枢密院事,留守燕京枢密院,辅佐完颜宗望,裁决州县诸事。

    能仕两国之人,其机变才能在投金或降金的汉人中当属佼佼,留守燕京后,招抚流民,积粮复耕,开科取士,治理水土,多有良效,完颜什古也很看重他。

    “昨日大雨,天气恐要寒凉,”扶起刘彦宗,完颜什古脱下金领狐裘,亲自披在他的身上,言辞关切,道:“刘公大病初愈,当保重身体才是!”

    “郡主,这......”

    才赏过珠宝香料,布帛金银,又令人带着珍贵药材入府,为他熬药做膳,完颜什古的大方和礼下,对待汉人的宽厚,远非其他大金贵族可比。

    “自父亲率军南下,后方转运粮草,筹集衣被之事,全仰仗刘公,若无公坐守幽都,处置民生,周旋各方,战事绝不会如此顺畅。”

    “父亲能破汴京,擒二帝,刘公亦是厥功甚伟。”

    握住刘彦宗的双手,一番夸赞,完颜什古真情流露,态度之深切,大出刘彦宗所料,一面受宠若惊,一面大受感动。

    “郡主,老臣......”

    言未尽,老泪纵横。

    虽受阿骨打赏识,可他毕竟是汉儿,在辽人治下也免不了仰人鼻息,何况大金?

    不得已处处小心,受寒卧床以来,刘彦宗一直忧心忡忡,怕因此受到完颜宗望的责罚和冷遇,恼他不尽心竭力。

    以至久病未愈,谁料此番还燕,元帅府掌事的主人换成昭宁郡主。

    不仅遣人详细过问他的病情,现在还为他披衣,这番礼待关怀,是完颜宗望不曾给予的,更遑论其他贵族,嚣张跋扈,对他向来是颐指气使,更甚肆意辱骂。

    冷暖自知,完颜宗望重病,刘彦宗为自己的前程忧愁,已想着是否要往别处递帖,不想完颜什古如此看重   ,不能不心潮澎湃。

    他不在乎谁主事,是金还是辽。

    俗人罢了,所求所累,一世之功利名耳。

    “郡主。”

    面色凝起庄重,刘彦宗退后两步,依汉制,整衣正冠,抖开大袖,双臂伸展,叉手做礼,郑重其事地向完颜什古一拜。

    “微薄之才,六旬老命,屡蒙郡主屈尊降恩,臣不胜感激,但凭驱使。”

    再拜稽首,行的是朝拜圣君的大礼,其中之意耐人寻味,刘彦宗跪在最前面,身后众人噤若寒蝉,皆是俯首帖耳,以额点地,毕恭毕敬。

    既是投效的诚意,亦是索求的试探,完颜什古深知这些士人的心思,懂得收买,自然也知道他们最需要的。

    “刘公不必如此。”

    再度扶起跪拜的刘彦宗,完颜什古好言抚慰后,叫来跟随左右,专司记录的小吏。

    其余人等还跪在潮湿的地砖上,她粗略扫了几眼,跟在刘彦宗身后跪拜的两个年轻的男子应当是他的儿子,刘筈和刘謇,往后当是她的夫人和妾室。

    “令刘筈领枢密院吏房承旨,刘謇领枢密院户房主事,明日即往枢密院,报枢密院令史赴任。”

    食邑各五百户,可在最近坊中的廨舍任选居住,以便公事。

    不太高,亦不太低,掌户吏之事也算得重要,前途无量,完颜什古又看向三个跪着的女子,连正室夫人带两名妾室,美姬,一并赐珠宝金银,玛瑙玉玩。

    连家仆也尽受一贯铜钱的好处,千恩万谢,待他们散去,完颜什古方与刘彦宗入堂。

    四方厅里阴凉,陈设尚未来得及铺张,稍显简陋,单有两把高椅并放,中间以檀色方桌隔开,左右下处再各置客席而已。

    步履安稳,不疾不徐,完颜什古迈进堂中,走得数步,一撩袍摆,大马金刀地坐进椅上,行止风度恍然如汉地宗室的贵胄子弟。

    “刘公请坐。”

    语调相当平和,一举一动甚合汉礼,并无太多关外部族的野蛮之气,反倒英姿勃发,自有威仪,刘彦宗只觉惊喜,血脉里流淌的某些习惯得到共鸣,越让他臣服。

    谢过恩典,坐在右侧次位的高背椅上,完颜什古不急,笑着与他随意说话,云淡风轻,待管事奉两盏新茶过来,掩上门,才徐徐开口道:“刘公可知南朝近况?”

    一句话,抹净堂中松散的气氛,刘彦宗不觉挺直,谨慎地思虑起她的意思。

    “郡主是说那位新君?”

    五月初登基的赵构,因汴京城破时不在国都,侥幸逃过一劫,也是仅存的宗室,于情于理,被拥立为新君都在意料之中。

    摸不准完颜什古的意思,刘彦宗捋着美须讲了许多,都是泛泛而谈,不得见解,完颜什古知他谨慎,末了,才道:“父亲的意思是——战不如和。”

    托言完颜宗望,刘彦宗眉心干跳几下,皮笑rou不笑地,“那王爷的意思是?”

    完颜什古也只是笑,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拈着精致的瓷盖,轻轻拂去汤面上浮动的白沫,小口啜饮,细细地品尝。

    良久,她搁下茶盅,“父亲天性仁厚,南下伐宋全因赵家天子出尔反尔,先违盟誓在前,非出于好战喜杀,而是讨个公道。”

    倒将屠城的金将完颜宗望说得像是慈悲的佛。

    刘彦宗仍然绷着神态,完颜什古顿了顿,“止战议和,父亲自有他的考量。赵家天子虽然窝囊,国内却不乏良将,前有种师道,刘琦,后有韩世忠,宗泽等将,皆是誓死效忠的直臣,我军长道奔袭,四方征战,疲敝不堪,苦战绝非长久之计。”

    “帝位归赵难免,南朝情势未可知,父亲忧虑是对的。”

    “刘公,”话锋陡转,完颜什古倚着扶手微微前倾,盯着刘彦宗,目光深沉,仿佛黑夜蛰伏待机的狼,“如能在南朝中安插一人作为心腹,取信于赵构......”

    刘彦宗一怔。

    在赵构身边安插心腹,他知道完颜什古想做什么,心腹能传递情报,暗中为大金谋利,若是能挑动赵构与将领们的关系,动摇军心,那么——兵不血刃。

    好一条毒计,刘彦宗心中暗道,可很快,他也想到其中纰漏。

    “如郡主所说,安插一人作为朝中内应,自为妙策,然而新帝初立,尚未有所作为,难知其秉性,想令jian细入朝恐怕相当艰难。”

    派的jian细必然不能是金人,否则计泄,可哪去找一个既能忠心侍金,在朝中左右逢源,应对自如,又能短期内取信赵构,干涉诏令,挑拨君臣关系的汉人官僚?

    想不出谁能托付,刘彦宗苦恼,完颜什古却笑了笑,胸有成竹,“刘公莫虑,我自有人选,只是不知此计是否稳妥,所以特来拜问。”

    总算道明来意,刘彦宗松口气,“借刀杀人,想要计成,需得一契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