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印象
九 印象
我以前在意周围人是怎么看我的。毕竟是人,怎么会有不在意的,一个人的好与坏不就是在从旁人口述中传出,印象也在道听途说中定格。 原以为离开了,这种想法会缓和许多,但小半年过去了,当生脸都变成都可以讲上一两句话的熟人,慢慢成了端上一两盘吃的互相交换试试味道的交情,这时候我格外想知道,我在旁人里的印象是如何。 问题是小问题,如果是我问出来,我都能预判到那场景——她们围着你一言我一语说上几分来钟,只是问问的人在扭捏,也就是我,有些分不清那言语是客套还是真情。后面再想,已然过了问出口的最佳时间,我虽是遗憾,但从知道这话没法问出口时,莫名多了两分的解脱。 巧的是,今年国庆节和中秋的日子是合在一起,茅萤和茅亘有了假期,我心叹老板还是个实诚的,不仅放假,还给他俩送了好不一样的几套月饼回来。包装精美,盒子上凸起的印花闪着亮光,大字写着四个字“中秋团圆”。 其实这种礼盒装的月饼我试过一次,就不大想吃第二次,因为除了包装精美以外,它的味道实难认同,入口甜腻,入喉仿佛一块无法直接融掉的肥皂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边。 “这是给你的!”茅萤递给我,转头又把其他几盒月饼分开,依次分好,说要给楼下的楼上的邻幢的。我接下说了声谢谢,但心里总愧疚在的,盘算着得送什么当回礼,而手上这沉甸甸的礼盒,我本想回家再打开,茅萤这会儿又说:“我不知道你喜欢吃的什么口味,就让老板装了个大的,没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口味,你要不快试试看好不好吃?“ 我打开后发现,那盒子里只有一个大圆饼,正中间有一圈红印,旁边散落着一些酥脆饼皮。 “只是这个?” “这个好吃!那老板可是现做的,买五个还送包装盒呢,不贵哦,你可别想着回礼。” 我好像也进入到了一种什么误区,明明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情,叠加在我原先想要询问茅萤对于我的印象这件事情上,却显得那般不普通——我对于中秋礼盒中月饼印象可是持续了多年,真的会有人只在半年的相处中谈对一个人的本质吗。明明我自己都不太了解现在的自己。 “这个也耐放,你就算吃不完,也装好了别被虫子吃了,我最长可是放了三天。” 她碎碎念着,手上的动作仍旧没停,还小心瞥了一眼茅亘的方位,声音往小了的放:“这次说不准还得茅亘给我包圆。” 不知道哪里传来盒子砰地一声,我也是早就习惯了他们两个人如此的相处方式,想到刚刚的那句不要给回礼的话,于是提议道:“那等下我给你们去送礼盒。” “这点小事,让茅亘去跑腿不就可以了吗。” 茅亘也附和道:“我去吧,让茅萤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容易休假。” 当短暂的闲暇时间到来,她的放松也直接体现在了脸上,讲一些小事也眉飞色舞的,即便平常也是这般,可这刻更像是挡路石搬开后的悠然自得。她从袋子单独拿出一个月饼,用菜刀切成数小块后,递了一块给我,我们就坐在一旁的地板,从尖角开始入口,手边还放了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水。 忽然,茅萤问:“你今年中秋也不打算回家吗?” “都不在家,就不回去了。”我啜饮着柠檬水,有些无所适从地调整坐姿,她猛然看过来,我自然吓了一跳,紧接着,她说:“等来年,我们早一点一起去河里捡螺吧。” 我倒是没做过这件事情,也不曾了解过,便问:“现在不行吗?” 茅萤摇了摇头:“这会儿人多,能吃的早就被捡光了,下次我要带你去抢占先机!你带着那种布兜,就挂身上,或者拿在手上也行,弯腰一捡扔进去,能提一大袋回。”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兜的大小,讲完了还有点意犹未尽:“你喜欢什么图案啊,我还可以给你做个布兜。” “有什么好看的图案吗?” “蝴蝶、海浪、各种各样的花。” “有树吗?” “树?” “我想要一棵长满了叶子的树。” “那我得去找找看有没有这个印花的布。” 作为布兜的图案如果是树,那也太奇怪了些,我不是没想象到那种排列,但如果只保留头顶那部分,将它印做一把开散的、青绿的伞一样的图案,那似乎也不会奇怪了。 “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我也喜欢花。” 茅萤却是一副不能苟同的模样,蓄势与我争论一番,刚起势,茅亘打开了那扇嘎吱响的门回到了家中:“有我的份吗?” “有!肯定有。”茅萤瞪了我一眼,立马起身给她哥哥端上去一杯放置到化冰的柠檬水,然后又气势汹汹地和我面对面坐着,她说“必须要坚定自己喜欢的,必须要坚定自己的想法。” “如果没你选的那些好看呢?” “错误是可以改正的!”茅萤抿了抿嘴巴,转头想要得到茅亘的认同,大声道:“对吧!哥!” 茅亘显然不知道我们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一脸状况之外:“啊……是……对!” “你看吧。”茅萤全然把自己当成1:2的胜利者,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被比自己小的孩子教训还是头一回发生,但这会儿我的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催促着将我的问题问出去——“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茅萤瞪大了眼睛,我看着她愣神了两秒,后又急赶忙赶道:“很好的人,很温柔,一开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最近我才没这种感觉,现在你话很多了,变得也比以前开朗了,一开始很客气,现在才觉得你是我jiejie。” 这个回答就像我在问“你觉得我现在和刚开始有什么不同”、“你觉得没我现在比以前更好了。”我讪笑了两下,刚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茅萤怪叫了两声,她补充道:“话很多不是贬义词。” “我知道,谢谢”心中感慨万千,但所谓礼轻情意重,只化为谢谢两字。 “真的要感谢我的话,今年除夕就陪我吃年夜饭吧。”虽说是询问,但语气中可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倒像是在说“你不同意的话我就要收回夸奖了”一样。 我不太确定,因为逗留的时间比我原计划来得更加迟了,可我这时候又觉得,过个年而已,应当也没什么。 “那网兜做好了,明年也要跟我跟茅亘一起去捡螺,行不行?” 在旁边观察了茅萤许久的茅亘忽然有些奇怪:“捡螺怎么还得等到……” “哥!”茅萤打断了他:“不要怎么没眼力见啊!” “什么?你说我没眼力见?” 当下彻底乱成一锅粥,兄妹在打闹,我丝毫未觉得不适。如果错误可以修正的话,这话作为错误,届时应当也会被理解吧:“那明年再去吧,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