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皇都(四十一)
烟柳皇都(四十一)
“你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用尚有水光残留的通红眼眸与他对视。 “意思是你和林熙和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分别,一丘之貉罢了。” 幸好自己没有自作多情,看到窗外的他时没有他是为她而来的第一反应,幸好自己没有自作多情,在女佣的话语中猜测,在他把自己抱走的时候没有扰乱心跳的惊喜。 最庆幸没有问他“你是为了我吗”。 陆璟的表情停顿一瞬,随即嘴角慢慢放平,眼眸里的一切情感淡去,整张脸逐渐散发出一股冷意。 冯宜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前兆,待他发作自己怕是又免不了一顿皮rou……哦不,万一他没压住脾气,自己的下场怕不是一般的难看。 “难道我不说,你就默认我不会委屈,什么都能挨,什么都能抗了吗?” 她眉头蹙起,眼睛仍盯着他,反诘的话语却在一半过后开始发颤:“不仅是这一次,你以往每一次怎么对我,其实我都记得很清楚,包括林熙和怎么对我,我没有苦大仇深的挂在脸上挂在嘴边只是因为想让自己的脑子模糊一点,压到心里的角落就能好受一点而已。” 冯宜以前在看肥皂剧的时候总是一边看一边骂,角色脑残编剧也脑残,统统都是脑残,这么大个人是没长嘴吗,这么牵强的理由能水五十集,洗钱的吧这剧。 但到了后来她竟也悟出了一点点,什么叫艺术来源于生活。 当你对一个人还有这么一点点情感的时候,你都会希冀他能理解你,有这么一点点信任的时候,你都想相信他能理解你,有时话到嘴边就停了,因为自尊心或是这一点希冀和相信,对方能懂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懂就装作庆幸,然后开始生怨。 少年竟识愁滋味。 她的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泪又重新流出来,但她仿若未觉。 短短几句话和着她的泪水从陆璟上方对他兜头浇下,竟似含了百般滋味儿:先是冰寒彻骨如冰化开将他前头的见鬼的什么火全部浇灭,乃至寒意从肌肤透过直逼骨缝,又似一盆辣椒水,辣得他脸颊火热,眼睛也被刺到要睁不开,还似一瓶变质的陈醋,流下来时滑进了他的唇缝,只是一丁点儿也能叫他整个嘴巴都是酸苦。 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说过话,也从未有人能对他说这样的话。 其实他不是知道吗,知道她会怨他,在香港那会儿,他甚至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压得住她一时,也能困得住她一世,怨和不怨那又怎样。 但当这些怨怼被她直接地浇到他头上时,自己竟觉得像被封住了口鼻般,生出窒息。 他僵硬在原处,嘴唇蠕动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打破二人对峙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 陆璟原本没有心情去搭理,可这声音似急到要将门都敲碎。 他移开目光下床,第一次在谁的面前似落荒而逃。 在要走出睡眠区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一手撑在床面上,已经撇过了头。 陆璟打开房门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而罗昊看着小主人这副模样也未退却,不是急事他又怎会这般莽撞。 “哥儿,您快看看,家里都给您打了多少电话了!老首长急召您回去呢。” 他的心绪一沉,脑子这才从方才与冯宜的纠缠中脱离出来。 装着手机的外套还在卧室里,刚才他随手脱了扔在了地上。 陆璟折返回去,视线不可避免地先往床上飘去,此时那只剩了一个被子隆起的小山包。 他抿了抿唇,这才蹲下身去捡衣服,打开手机屏幕时上面十几通未接来电,最新一个已是十分钟前。 这事儿他既然敢做,就已经做好了被诘问受惩的准备。 只不过……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踱步到床边,道:“我有事必须现在回家一趟,你在这里等一等我。” “…………” 室内落针可闻。 他又说了一遍:“等我回来,冯宜。” 说罢依旧等不到回应,陆璟也不能再耽搁,让老爷子等人,那是一分钟一个境地。 他转身出了房门,对罗昊说出了竟和林熙和同张则端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找两个人守着这里,就算是我家老爷子来了,也要先告诉我。” 开着爆闪的纯黑轿车一路飞驰,17公里的路途人人避让,22个红绿灯路口无一停滞。 在这片土地上,身份从不以车子的品牌或售价来彰显。 只不过这辆车载着的人也不是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任性而为。 陆璟下了车穿过游廊,到堂屋门口时宋姨已在等着他,见他过来,也没有主动请让。 他看着对方仍似以往和蔼可亲的脸,眼中却隐隐有一丝对他的担忧,隐有预感。 “哥儿,老先生说,您最近太不清醒了,还请您在这院子里头跪一跪,让冷风给您醒醒脑子。” 对方转换成敬语的转述有些不伦不类,但陆璟已经能想象出来他爷爷的原话和表情。 罚跪其实已经比他想象的要轻了。 陆璟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在京城的冬日还能看见他嘴边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