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思
第十四章 心思
“哥,那你救救我吧” 歌曲的结束之际,再难以出口的话也被三田不管不顾的轻声说出。预料外地、像是根生锈久的钉子总算拔出了她的心口,除了空阔,并不疼。 三田压在角名的肩上,望着对方在光下莹玉的侧脸。他低声细语的哄她,让她渐渐缓下情绪。 安静的夜里,他们的话题开始多了起来,谈天谈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于是正好的氛围里,她问角名什么是爱呢,角名给出的答案是自由。他搂着怀里清瘦的少女,满心眼的心疼都没有让对方瞧见。 因此,爱也是怜惜自责。 这么久的相处,都是他没有看好她,是他的粗心,让她备受折磨... 角名很难形容在进入这个房间时,看见三田惶然害怕的模样,她的崩溃是如此的无声,以至于他现在才发现。四目相对间,那是大脑骤然的空白,整颗心随之被攥紧的窒息。 明明他们这么近的距离,他竟没有察觉。 听着角名沉默下的声音,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三田还在上一个问题中。三田想,爱是痛、是苦涩。 少时,她希望父亲爱她,希望母亲爱她,可一个落下来的是棍棒,一个是尖锐的言语。现在,她希望角名爱她。 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喜欢苦的要命,这份永远也不能被人发现的感情,竟让她习惯了疼痛。再难受也感受不到,因为远离了角名,就是远离了想要抵达的彼岸。 所以,做一辈子的兄妹也可以,只要能得到他的视线、在意。 这样的想法在三田的脑海不断出现,她视线略微向上,盯着角名打了耳洞的耳垂,正是几天前他们一起钉下的。三田的耳骨钉没有保养好,时不时作痛。 看着看着她动了给角名买耳钉的念头,开始思考什么款式适合对方。 她静静阖上眼,放纵自己在这难得的机会里偷享。 等了会都没有听见三田再说话,角名偏了偏头,忽然面颊上一软,他直直愣住,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霎时被吻过的那地方充血弥漫,燥热引得少年身体僵直,如似被击中般。 胸腔内的心跳更是失控的撞击,显示他当下多么的不安宁,再看去一无所知的少女睡颜恬静,并无所觉。 好在对方已然熟睡,不然...现在可还不是时候。 而这个意料之外的触碰,角名小声的道了一句抱歉,纵使三田不知情。 隔日三田被角名带去了医院,简单的询问检查疗程,她能感觉到对方投入的关心渐多,私心里她甚至觉得生病也很好。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变得长久。 接受治疗后三田的心理阴影淡了许多,不会再连阳台都不敢踏入,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再也没有记忆错乱的时候,纵使是雨天,也不会再那么严重,那间普通的出租屋里承载了三田最多的美好回忆。 白茫茫的四周渐渐浮现了许多看不清脸的、身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无一例外他们的话都是重复。 “二十三号床,病人三田绯夏...”在冗长的一段话里,最后的一句永远是冷冰冰的,“角名伦太郎是你的什么人,请勿撒谎”。 是哥哥。 “只是哥哥?”凉薄的语气从四周传来,叫人分不清是哪一个发出的。 三田缓缓点了头,可奇怪、她并没有受伤,却听见了流血的汩汩声。 雷声轰隆,三田从梦中惊醒,伸手反摸到了冰凉的泪水,此时还是夜半。 明明只是睡了一会,却像是经历了许多,她梦到了和角名的过去。心口残留的疼痛泛滥,三田点起床头灯,独坐后缓和许久。 头疼还在持续,最后不得不下床,手边并没有烟升起烦躁感。转而准备去倒一杯水缓解心情,不等进入客厅,三田先被一阵灯光吸引,主卧的门半开着。 透过那一半的门,三田看见了角名在给自己注射什么,视线停留的有些久,屋内的人看了过来。 “绯夏?” 角名收起针筒,他打的是退烧针,因为比赛在即身体需要快速恢复。听着角名的解释,三田想起对方发烧的来源,彼时角名说着是做了噩梦,然后又提起了当初分开前他们的约定。 她现在才意识到对方太不对劲了。 角名是很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噩梦他会那样等在楼下,甚至只剩他们两个时,依旧闭口不谈。 眼前人似乎有事情在隐瞒,三田清晰地明白。然后一切都只是在脑海中掠过,最有可能的答案被她排除,于是怎么也摸不到真相。 角名只当三田是因为天气缘故,“睡不着吗?”。 三田点了头,“没关系,我吃药”。话说一半,想起了安眠药在家里,带在身上的只有止痛药,并不管用。 “绯夏,需要我陪你吗?” 这听起来是难以说出拒绝的,或者说三田自己都没有明白需要的是什么,当角名出口的时候堪堪后知后觉。 原来她需要的不是药物,他如过去那般引导她找到答案。 没睡着的两人在客厅放了随机电影,这样的平静相处他们谁都不想破坏。直到角名出声问了一句,“绯夏,你为什么..选择佐久早”。 为什么和他结婚。 在角名的记忆里,他没有见到两人有什么交集——忽然回忆穿针引线,他想起了高中每每与井闼山联赛的时候,那位往日避着人群的井闼山王牌选手一反常态的站在队伍前,眼神总是在寻找什么。 他曾经都没有在意的细枝末梢,直指答案。所以佐久早是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吗?故意的接近三田,抢在了所有人面前。 真该死啊。 另一边三田也在为什么要和佐久早结婚的问题里回忆,因为她把他当成了浮木,当做了救命稻草。 结果却是如此遗憾。 她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讲出和佐久早的见面。那些过去的狼狈,她不想展露在角名面前,不然她会忍不住。 “连我也不可以说吗,绯夏?” 身边人在倏尔靠近,三田视线完全被角名夺走,甚至一瞬忘了呼吸。他讲这话的时候没有掩饰失落,大有他们曾经关系如此好,现在已经生疏至此的落寞感。 ——说角名像狐狸完全没有错,近距离下会顿觉对方除了眼睛好看,连睫毛都是长长的。被受蛊惑的三田下意识的就摇了头,等她意识到做出了答案,又忍不住咬住唇,暗暗懊恼怎么这么没有定力。 没有错过对方的表情,角名轻笑了出声,肩膀小幅度的颤了颤,原本穿着的薄衫领口随动作幅度露出锁骨,他往后撤拉开安全距离。 眼角眉梢还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意识到有被捉弄,三田好半响吐露一句幼稚。 也正是这段插曲,氛围软和。 三田靠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的影片她并没有看进去,还是出声将遇见佐久早的事情说出。 毕竟,角名是可以信任的哥哥,她尽量将不好的事情掩盖,只说是眼睛出了问题,在医院碰见的佐久早,他们日久生情。然后见了家长、很快拿了结婚证,从认识到领证只花了一个月。 婚礼办的慢了一些,是时隔四个月办的,正凉爽的季节。 “对不起”,无论是梦里还是今生。 在你失踪的时候没有仔细去找,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甚至没有看出你的感情。 对不起,我怎么这么迟钝。 闻言三田略有些不解的看向道歉的青年,他伸手像过去那般摸了摸她的发顶,一句绯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应该在你生病的时候在你身边。 听得三田睫羽一颤,凝着角名的眼神,忽然觉得他应该知道许多。可又想想应该不太可能,那件事情只有她与母亲知道,无论是喜欢,还是被迫关进医院。 现在应该只是对眼睛受伤的情况,说的安慰吧,但三田还是久违的起了情绪。 “哥哥,你对我最好了,你可没有对不起我过”,用玩笑的语气轻松讲出。 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这么——不对,还是有人的。在同样瓦数的灯光下,三田想起了系着围裙的宫治。那段最伤心的时光里,宫治的出现就像是注定那般。 她又想她已然幸运。 话便改了改,“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角名能察觉到三田意外的停顿与变化的眼神,所以,她现在放心不下的爱人是佐久早吗?青年隐下眸色。 正想着三田主动聊起了准备搬的新家,她打算等天气好一些就去看,角名意识到这是好机会,表示可以同她一起过去。 至少,在其他几个人里他目前还是深得三田的信任。所以,他要一步一步来。 时间过晚,有了困意的三田先回了房间,起身时沙发上某个小物件连着掉了下来,低头看去是来时角名听着睡着的MP3,这个款式是高中时角名常常带在身上的那款。 还不等三田伸手去捡,角名的反应过大,一把拿过,就像是里面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般。 好在三田并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也没有多想,径直回了房间休息。 在外的角名稍稍松了口气,现在还不是好时机,他垂眸看向连着耳机还在播放的MP3,里面录制的声音是十八岁三田绯夏的清唱,录音的末尾还有他的告白。 那是一个宁静的下午,角名因为发烧退出了休学旅行,他没有告诉三田,只想着对方能出门玩个高兴,故而独自回的家。 从下午睡到睁眼时天色已然暗淡,窗户外投进橙黄的落日光,风浮动窗帘,摆弄挂着的风铃作响。 许是因为发热,角名倦怠的清醒后并不想动,纵使他感觉到了饥饿。 直到隐约里听见了厨房的动静,伴着熟悉的调子从远及近。 “Staring?at?stars(遥望星空) Watching?the?moon(遥望月亮) Hoping?that?one?day?they&039;ll?lead?me?to?you(希望它们能有一天能带我找到你..)” 就这样端着煮好面条的三田出现在了角名的面前,他有一瞬还以为是还在梦里,可少女伸手贴上他额头的动作尤有温度。 角名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在三田惊讶地眼神里缓缓松开。 “你怎么回来了,绯夏?” “我问了哥你的同学,既然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你担心,同学?” “嗯,你们社团的、和你同班的双胞胎?”三田能认出人,至于名字那时候的她并没有怎么记,怕说错了便含糊下。 见到三田,角名原本那股透不上气的感觉消减,只是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喜欢的人,随即露出了笑容。 没有留意到角名的眼神,三田还在讲着回来时发生的事情,在角名的身边,她似乎总有分享不完的、想起一件便提一件。 “哥,面条好吃吗?会不会太淡了?” “很好吃,你有吃晚饭吗?” 余烬的日光跳出房间,屋内的两个身影始终靠得近,如果那时候的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了。 对于三田,角名有许多心疼与在意。看着她总是在灯下看书、刷题,看着她不停的参加比赛,人人都说三田高居第一、就算不开成绩榜也没人觉得一等不是她。 她总是在赚钱,利用可利用的一切资源。但她其实只是个小孩,很多时候甚至不会照顾自己,她会不自觉的亏待她自己,无论是吃饭还是睡眠。 每每买轻松熊的时候,角名都会习惯性的在送给三田时,心里加一句,绯夏,我希望你活的轻松些。 我希望你自由的,为自己活着。 好想在你小的时候就认识你啊,这样我或许可以带着你离争吵的餐桌远一些,护着你、不让你受欺负。想在你害怕的雨天一直陪着你,想在你打不开阳台的那一天拉住你的手。 所以,请向我袒露你的伤口吧,看一看我,我是如此的在意,爱着你。 角名写下的情书仍旧不到送出去的时候,一夜悄然过去。 三田打着哈欠起了床,她有好些天没有去餐厅拉琴,所以今天要早点去补上班。困倦里不慎走错了地,拉开了另一间屋子的门。 在看清内里摆设的时候停下了脚,这是一间收藏室,摆放的多是角名的奖状,尤其是几个三田熟悉的。她没多想的靠近去看,玻璃窗内每一个都写了时间地点,整理的规范。 而高中那一栏里摆放的奖杯、状纸有让三田滞住的,和角名的奖杯放在一起的还有她的荣誉,那些获奖后她随手扔掉的,正被人小心的珍藏、收好在一起。 并排交错摆放着,看起来就像是他们一同成长的见证。 她明明扔掉了的,为什么会被角名捡回来? 不等三田思考,一通电话插入,是一起床就黏上来的宫侑,心思乱的三田走出了收藏室。但面对角名的时候,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下午的合奏,三田显得心不在焉,一直到演出结束,有听出来的同事上前关心,三田都做了礼貌回应。也是这个时候,她想到若是换个住址,此地的工作也应该辞掉。 虽说静冈县距离东京并不远,但两三个小时车程还是不值得,不如就在那近处餐厅重新选择。 于是演奏结束后三田去与经理做了商量,她已经决定早日搬走,现下先提早将后续工作解决。 三田背着琴盒从餐厅的后门离开,不巧的是角名从正门进入,工作刚结束角名便开车找了过来,连问了两个得知三田前脚离开,他径直朝着后门跑去,边拿出手机。 另一边三田已经走出了餐厅,后门的路灯薄弱,一位穿着卫衣的青年靠在墙边等待,手边抱着束花。 听到门打开,视线顿时转了过去。 见到出现的宫治,三田有些惊讶,不过眼前人也不是第一次来接,她加快脚步迎上前。 宫治递上了沿路走来买的芍药,嫩粉的花朵各个精致,三田笑着接下,同宫治一起时心情不自觉的松快。 男人伸手去提琴箱,三田则习惯的挽上对方的手臂。有两天没见,宫治将店里发生的事情挑有意思的来讲。 而追出来的角名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那是他失去的、同三田的亲昵,此刻另一个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占着。 原本要拨打的电话停下,角名眼看着人走出了巷子。见此角名才意识到他似乎是判断失误了,就算过去三田喜欢的是佐久早,恐怕现在是不一定了。 什么时候宫治和—— “suna,你不觉得你meimei太瘦了吗?你亏待她了?” 也正是因为当初宫治的这一句话,角名才意识到,随即发现了三田的不健康。 角名眼皮猛地一跳,如同佐久早那时候一般,或许宫治的心思在高中时也就已经存在,不过是在他与三田分开后,他们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有了行动。 难怪啊难怪… 宫治的车停靠在路边,三田坐上副驾驶,忽然瞥见了不远处一辆熟悉的车。早上她就是坐角名的车来,所以不会认错的。 清甜的气息靠近,三田分了视线,宫治的身上总会沾染食物的香气,青年见身边人没有系安全带,他随之贴近帮忙。 卡扣哒得合上,副驾驶的位置一下被占了大半,三田的注意完全被宫治吸引,紧接着一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我们回家?” “嗯?好”,她将视线转开,试图减一减脸上生起的燥热,却引得指尖也像是被传染那般。 见三田的反应,宫治忍不住一笑,三田偏头就看见对方眉眼弯弯。所以在下一秒宫治的招手里,不自觉的也跟着靠近,以为是对方有什么话要说。 望着隔了条街的角名,宫治收回目光,落到三田抹了口红的唇上,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按了个键,于是原本防窥的窗户变化。 横插入的宫侑,不对劲的角名把原本宫治觉得稳妥的局面搅乱,这两天晚上他时常担忧三田喜欢上其他人,而自己再次错过机会。 他也等了她好久好久了。 所以,不可以这么不公平呐。 “吻我,绯夏”,宫治出声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该写点修罗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