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女朋友?
11.女朋友?
眼泪在手上洇开点点水痕。 谢翊宣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侧,拇指轻轻抵在她的眼睛下面。 落泪的刹那,余水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忍住泪意,正准备道歉。 “先去吃饭,好吗?”女人的声音淡淡的,莫名又能听出点安抚的意味。 余水袅眨了眨眼睛,睫毛沾上的泪水让其显得愈发浓密。谢翊宣那双幽深的眼眸直视着她,道歉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嗯。”她低低地回应,长睫垂下遮住眼里的泪光。 以及她突如其来不知为何发作的脆弱。 轿车左转右拐驶入寂静的小巷,傍晚的空气也慢慢流动起来,夹带着热气的风迎面吹来,屋檐下的风铃清脆作响。穿过月洞门,庭院中的莲花开得正盛,半月形的拱桥横跨莲花池。 余水袅落后谢翊宣半步。 日落山头的晚霞光影在她衬衫上流转,挽起袖子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臂,腕骨是细直的,但没有病态的瘦弱感。谢翊宣不像她曾经见过的那些纨绔小姐少爷,形体浮软、步履散漫。她走路时背挺得笔直,肩颈既不端着也不塌着,恰到好处的舒展,海藻般的长发披散,与月白色的衬衫互相映衬,姿态挺拔而从容。 心神晃了晃。 餐厅内的装潢以木和竹为主,新鲜采摘的莲花点缀在各个餐桌中央,小假山的流水哗哗,清幽中透着夏日的风情。 冰镇过的醉虾陈列在铺着荷叶的冰块上,虾壳鲜红透亮,表面还凝结细微的水珠。厨师站在桌边介绍这道菜选用了品质如何好的龙虾、又经过了怎样的工艺卤制,说完剥开一个龙虾放在余水袅餐盘中。 她迎着对面女人的目光,尝了口,入口酒香醇厚,细嚼虾rou的鲜甜、香而不咸的卤香与果香交杂在一起,恰好是她喜欢的味道。 “很好吃。”唇角微微勾勒起今天难得的真心笑容。 不自觉地又和谢翊宣视线相接,见她慢条斯理地也吃了一个虾,微微颔首。 “嗯,不错。” 有缕头发不听话地在衬衫领口处卡住,谢翊宣取下手套顺了顺,本就微敞的领口也因此被拉开了一瞬,漂亮的锁骨露出来。 余水袅移开眼,低头又吃了只虾。 今晚的菜式像上次一样,每道都贴合她的口味,口感绵密细腻的瓜鱼炒芙蓉,清香细嫩的荷香鸡,清甜解腻的冬瓜盅。 吃到最后,她既满足,又隐隐有种罪恶感。 接下来几天都要为今晚这一餐赎罪了。 意料之外的是谢翊宣也吃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口味和自己相近,还是说她本身就不太挑。而且她吃东西也不像印象中的上流人士,进食时是温吞斯文的,她吃得挺快...... 她的吃相还挺好看的。 吃过晚餐坐上车,余水袅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之前沉浸在工作里,都没有注意到F城原来这么漂亮,茂密的草木在盛夏的暮色中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路边的公交车站爬满了淡紫色的花藤,些许花瓣洒落在地上,画面唯美得像动漫中主角初遇的场景。 她长睫颤了颤。 但这似乎并不是回剧组的路。 思绪陡然回到自己的处境上,是了,金主来探班应该不只是为了吃饭吧。那天晚上的记忆也从脑海中被抽出来,耳根隐隐发热。作为情人的屈辱感与那晚情色画面翻涌的羞耻感在她脑海里不断拉扯纠缠。 余水袅想得实在太过专注了,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后半程谢翊宣一直在看她。 车也在这安静的氛围里静悄悄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林叙的声音温柔地唤醒了她:“余小姐,可以下车了。” “谢谢。”她对着林叙笑了笑。 自己主动选择的,不用再纠结,什么情绪都是徒增烦恼而已。 抱着这样的念头下车,抬眸看,眼前的建筑赫然写着“林幕艺术中心”。 “这是...?”余水袅偏头看向谢翊宣。 “陈颂正在巡演的戏剧《泡影》” 陈颂是她在A国留学时被前辈老师无数次提及当做典范的剧场演员,以她为偶像的演员数不胜数,无可挑剔的德艺双馨艺术家。 她们从剧场侧门进去,坐在第一排。 《泡影》讲述了失意画家和知名摄影师在小城市采景时相遇相爱,又因为二者的艺术观念渐渐走向不同道路而分离。 陈颂对角色的诠释入木三分,无论是个人表演还是与对手演员的配合、全场节奏的拿捏,都是完美的教科书级别的呈现。余水袅本来还存了一点学习的念头,结果刚开场陈颂的表演就让她沉浸入戏,纯粹地享受着这场艺术盛宴。 直到谢幕灯光亮起,她仍意犹未尽。 “跟着我。”谢翊宣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跟着谢翊宣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小门走到剧院后台,在一间化妆室门前停了下来。谢翊宣轻敲两下门,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打开了门。 “是翊宣吗?”熟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这是...她刚刚才听过的。 陈颂! 余水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她还从来没跟这种级别的前辈私下接触过。 “是我,陈姨。” 她跟着谢翊宣走入化妆室。 陈颂的舞台妆和戏服都还没卸下来,恍惚间,刚刚舞台上那个充满理想主义的画家仿佛就站在她跟前。 “哟?女朋友啊?临时找我讨两张票原来是借花献佛呀,不是专程来看我的。”陈颂颇具孩子气地瘪了瘪嘴,视线故意在余水袅和谢翊宣之间游移,勾起一抹调皮的笑意,“好俊的小姑娘。” 被她瞧得脸有点发烫,余水袅悄悄看谢翊宣的反应。 谢翊宣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她唇角着含淡淡的笑意:“又在开玩笑了,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小演员。最近演戏上碰到一点瓶颈,想找您讨教一下。” 陈颂噗的一声笑了,她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翊宣,意味深长的表情无声传达:对对对,我相信。 “都知道陈颂老师是教科书级别的演员,德艺双馨艺术家,所以还是厚着脸皮来找您了不是?” 谢翊宣还有这样的一面。 陈颂被她说得笑意愈深:“嘴这么甜呐,都给我戴大高帽把我架这儿了,我还能拒绝吗?来,小丫头,你碰到什么难题,说来听听。” 余水袅的心砰砰直跳,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在戏剧学院念书时被天赋异禀的同学打击、在剧组演小配角当花瓶、在剧院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留下以及最近被NG到不会演戏......这些年来的困惑,她一一讲出来。 陈颂轻轻侧头,给她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天赋真的最重要吗?” 余水袅斟酌了一下,回答:“它重要......但不是一切。” 陈颂微微一笑:“其实你的意思就是天赋最重要,从你刚刚的讲述里,你所有的困扰都归结到这儿了。” 她顿了下,变得认真起来:“我承认,天赋和灵气在这行很重要,但只靠天赋,能走多远?在谈论演戏时,天赋和灵气的确是绕不开的话题,但它不能也不会是每次遇见问题时的本质原因。将一切归咎于天赋,是无能的宿命论。” 她的语气和方才打趣时大相径庭,顶尖艺术家的气场瞬间散发出来了。“很多媒体报道我说我不是演员出身却能走到这个位置,是天赋过人灵气逼人,是天生的演员。其实我刚入行的时候,我的外形、声音都不是最受青睐的类型,排练效果不好被换角都是家常便饭。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靠所谓老天赏饭吃就可以做到吗?不断地去理解角色、去打磨细节,把自己所有的热忱和真诚都奉献给舞台和观众,才是一个演员真正应该去想去做的。” “相信你的老师一定跟你说过信念感这个词,信念感不只是指演员对她所饰演角色的信念,还有对自己的信任。如果一个演员连自己能不能演好一个角色没有笃定的信念,又怎么说服其他人相信你和你的角色呢?导演怎么说你就全盘接受,那是表演吗?那是傀儡。一个傀儡是无法真正享受演戏的。” 余水袅猛地想起卫岚那句像自言自语的话“是不是觉得这样改来改去也没什么意义”,而她是怎么回应的?她因为对方是知名导演、是剧组的绝对权威,就一味地被动听从,怯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所有的NG自己真正思考过自己的表演和理解有什么问题吗?一直是卫岚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卫岚怎么说,她就怎么改,但这真的对吗? 陈颂见她低头不语,以为自己话说重了,语气放松下来:“能够沉下心来反思,在年轻演员里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陈老师...”余水袅声音低低,却带着坚定。 两人聊起表演,细致到每个动作、每句话,她认真倾听,时不时发问。直到后台的灯光一一熄灭,余水袅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话题。 “陈老师,谢谢你。”她的语气几近恳切,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乖巧可爱。 陈颂没忍住轻轻戳了戳她的脸蛋,笑叹:“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怎么会这么不自信呢?” 她声音放得轻轻的,逗弄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翊宣的眼光嘛。” 余水袅不好意思地朝谢翊宣望去——她坐在沙发那边,似乎在处理工作邮件,神情波澜不惊,应该是没听见。 “我们不...”她也小小声想辩解。 “好啦,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着。”陈颂摆摆手打断,笑得狡黠。 “陈老师...”余水袅眉头轻皱,看起来有点纠结,“我可以加你联系方式吗?” 陈颂瞅着她这小表情,又没忍住笑:“自信一点,我还能不给你吗?” 微弱的灯光照亮她们出剧院的路,余水袅踩着自己的影子,跟在谢翊宣身后。侧门走廊不像正门那样宽阔,略窄的通道里,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又让她想起酒会那天谢翊宣慢慢走近的脚步声。 咚,咚,咚。 她突然很想... “谢总。”她的嗓音在过道中格外清楚。 “嗯?”谢翊宣等她说话。 没听见她回话,谢翊宣转过身看她。 余水袅一如那晚,一步步走近她,然后轻轻抱住她。 “谢谢你。” 她的声音和身体好似都在为这个胆大妄为的举动微微发抖。 正欲松开手。 女人的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清冽的木质调香味钻入鼻尖,生理性的安定感让她身体放松下来。 “我看起来像是会吃人吗?这么怕我。”谢翊宣灼热的气息让她柔嫩的耳垂都变得gunt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