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法器

    烛火摇曳，照亮这个不为俗世所容的画面。

    楚笠仍沉浸在翻涌的心绪中，未曾察觉身下人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肩上被一道绵软的力道轻推，此刻于楚笠却重若千钧。她猛地往后退开，脸色霎时苍白失色，羞愧和恐惧迅速占据了她心头。

    雪昭那双眸子里残留着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迷蒙，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惊愕，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你...在做什么？”声音干涩而虚弱。

    雪昭的惊愕、困惑以及楚笠无法分辨、更不敢深究的，或许是愤怒，或许是厌恶的情绪，让她心痛不止。这一问更是让她羞愧难当，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本就盈满泪珠的双眼低垂，又有两滴清泪滑落。

    雪昭勉力撑起身体半倚在床头，紧蹙的眉头在触及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滚落的泪珠时，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轻叹一声：“怎么哭成这样...”

    楚笠低垂着头，肩膀颤抖着，也不出声，只是眼泪流得愈发汹涌。

    她知道自己的情感不为世俗所容，自己的行径更是逾矩无耻，可就算她这样亵渎她，师尊还在撑着病体关心她。

    眼泪接连滚落，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扶起她的下颌。雪昭的唇瓣上甚至沾着被她泪水浸润的湿痕，神情不解极了。

    “为师平日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雪昭的声音温和依旧，平静无波，是她一贯的从容，永远不会失了身份。刻意用上这个自称，警示意味不言而喻。

    楚笠被迫抬眼看向她，一时竟分不清师尊所指是她方才的亵渎，还是此刻的逃避痛哭，又或是二者兼有之。

    “今日之事，我当做未曾发生。”雪昭目光沉静，直直地看向她的眼底，声音轻缓却不容置疑，“莫要忘了你修行的初心和入宫时的承诺。”

    从初醒的迷蒙，到发现时的惊愕，再到此刻的平静。雪昭的情绪调整得极快，执掌一派的上位者，在弄清局势之后，迅速掌控住了局面。

    楚笠怔怔地想，师尊此刻的眼神，与玄止何其相似。那看似温和慈悲，实际洞悉世事又充满威压的眼神，完全是一脉相承。

    可师尊少年时看起来并不像这样物我两忘、心若止水，少年雪昭的桀骜倔强，是泯灭于深宫斗争的腥风血雨，还是在璇玑宫时以玄止为模板刻意消除的？

    越是细想，心头便越是酸楚难耐。

    纵然此时师尊的话语和眼神令她痛心。

    可她不愿忤逆，更不忍见她伤怀。既然师尊已经递来台阶，顺着下去便是。

    楚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向她承诺：“笠儿...不会忘记答应过师尊要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雪昭唇边浮起一点满意的笑意。

    这场戏场景看似简单，角色之间也没有爆发很大的情绪和冲突，但是师徒二人的心绪百转千回，暗流涌动。越是平静的表象，越需要演好底下深埋的惊涛骇浪。

    即便楚笠早已察觉自己对雪昭怀有非同寻常的情感，但彼时的雪昭在她心中像高悬的明月，神圣不可亵渎。得知那段尘封的过往后，雪昭在她心中剥除了神的外壳，她总忍不住去想雪昭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今日从容淡定的璇玑宫宫主，那份怜惜便不由自主地滋长。

    爱人的最高境界是心疼。

    无论是最初的剧本围读会，还是后面的讨论，这场戏都被视作重中之重。本就要求严格的卫岚对这场戏的重视程度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

    哪怕是两个主演的今天状态和配合都非常好，也还是拍了好几个版本才过。

    终于盼到卫岚满意了，宋绯词瘫软在床边和余水袅聊天。

    宋绯词眨眨眼，开始八卦：“这是你的初吻吗？”

    余水袅摇摇头：“不是。”

    宋绯词：“也是，像我们水袅姐这种大美人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她眼珠一转，不死心地加了个限定词：“那我是你的荧幕初吻吗？”

    余水袅戳她的脸：“不是说喜欢我很久了吗，这都不知道，原来又是骗我的。”

    宋绯词耍赖：“哎呀不是的，我忘记了嘛！jiejie告诉我嘛~是不是？是不是？”

    抵不过她软磨硬泡，余水袅轻轻嗯了一声。

    宋绯词顿时夸张地作害羞状捂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余水袅：“怎么办？”

    余水袅：“什么怎么办？”

    宋绯词：“我害羞了。”

    余水袅失笑：“你害羞什么？不应该是我害羞吗？”

    “那你也害羞一下吧。”宋绯词放下手，笑得眉眼弯弯，“夺走了女神的荧幕初吻，我要跟她们吹十年的。”

    余水袅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在学校时大家如何喜欢她，得知她要和女神合作时多么嫉妒，跟讲单口相声似的。

    说到最后，宋绯词还评价了一下：“嗯……很软。”

    余水袅唇角弯了弯，思绪却不自觉飘远，落在那短暂停驻在唇角、轻柔的亲吻上。

    很软。

    “把你后面这段录下来发出去，今天晚上你们公关部就可以开始处理你的性sao扰丑闻了。”卫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凉凉地插话。

    宋绯词立刻跳脚：“这算哪门子性sao扰了？！”

    卫岚面无表情：“口头性sao扰也是性sao扰，同性性sao扰也是性sao扰。”

    宋绯词据理力争：“什么性sao扰？我这是单纯的赞美好吗？果然人心脏看什么都脏。”

    卫岚点头：“嗯是的，把你这套话跟法官和网友去说吧。”

    这两人在剧组一有空就斗嘴，要不是宋绯词发誓自己绝对不喜欢卫岚，甚至说全世界就剩下卫岚这一个女人自己也不会喜欢她，余水袅真会一直误会下去两个人有什么。

    ……

    《问心》前半段侧重剧情铺陈，后半段剧情和感情线交织并行。这段时间大段大段的感情戏，两个主角一个克制隐忍一个情深难抑，要演好不仅需要对人物有深刻的理解，更要求演技本身能将层层叠叠的情绪诠释得层次分明。在演这些戏的时候不光是余水袅频频吃NG，宋绯词卡的时候也不少。

    不知道是因为前段时间进展顺利让卫岚心情好了，还是她知道后半段戏的难度懂得宽慰演员了。她近来在片场收敛了脾气。NG次数多了也不发脾气，好声好气地讲戏，甚至有时候会主动叫停，让演员调整状态。

    宋绯词跟见了鬼一样，跟余水袅说要是卫岚一直能这样，绝对是业内风评最好的导演。

    温柔，又很会调教演员，的确是梦中情导。

    剧情中，雪昭伤势渐渐好转。尽管楚笠表面上顺着她的台阶应承下来，但情之一字，既已汹涌，如今又哪是说克制就能克制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期望对方能回应，哪怕这段情感不为世俗所容，哪怕希望渺茫。

    尤其在那天之后，她内心的情感愈发澎湃难抑。

    如果不是怕雪昭被世人所指，楚笠连表面的隐忍都不想维持。

    只是嘴上说爱太轻太苍白了，她只想为她分忧，不愿再看见她发愁。

    当务之急是破解至纯血脉的秘密，除去魔修，化解人间大劫。

    唯有如此，她才能永远安心守在师尊身边，来日方长，她不急。

    然而，在重新启程去金銮探索线索之前，一场意外让楚笠得知了自己灭门的真相。

    灭门时她年幼懵懂，认不清屠戮她们满门的凶手。后来暗中查访才知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剑宗清河宗所为。更令她愤怒的是，清河宗对此竟宣称是“师出有名”，他们声称楚家与魔修私下来往，清河宗一派正义，行清理门户之举。

    楚家与魔修来往，怎么可能？

    这次金銮之行，她意外救下了一名正在被清河宗追杀的叛徒。

    从她口中，楚笠得知了骇人的真相：当年清河宗屠戮楚家绝非是师出有名，实是做贼心虚！清河宗宗主冯成多年修为停滞不前，开始追寻歪门邪道。一名神秘魔修传授他功法。习得魔功之后，冯成实力突飞猛进，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自此食髓知味，他愈发依赖那魔修。魔修帮助他自然是有条件的，他给了冯成一个法器，命其寻找能令法器变色之人。

    这些年来清河宗广收门徒，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完成魔修给的这项任务。然而，某日这间法器竟离奇失踪。而冯成与魔修的秘密交谈恰在那一日被楚笠的母亲撞破。冯成不敢禀告魔修法器失踪之事，而楚笠的母亲成为了他首要怀疑对象。

    灭门一来是为了防止与魔修勾结之事外泄，另一方面是想寻回法器。

    而能令法器变色代表了什么，寻找能令法器变色之人能做什么。恐怕除了那名魔修之外没人知道。

    所以...那天他们逼问的那个红色铃铛，就是那件失踪的法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