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等待

    第七十三章 等待

    「還有多久才到？」林悅玥攥著他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能克制住顫抖。

    隨行的保鏢看了眼導航：「還有十分鐘就到醫院。」

    「十分鐘......」她喃喃自語，指腹摩挲著他泛白的指節，感覺他的掌心的温度正一寸寸流失：「你再等等，求你再等等。」?

    突然，丘奕然的手指動了動，艱難地睜開眼。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卻還強撐著扯出一抹笑：「別哭??」 話音未落，喉間湧上的血沫就將剩下的話堵了回去。

    林悅玥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發抖的唇瓣幾乎貼著他冰冷的耳垂：「我沒哭，你看。」她撐大眼睛，不讓淚水掉下來：「你別合上眼，我怕。」

    丘奕然的目光落在她沾血的衣襟上，喉結滾動著，想說甚麼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已經痛得說不出話。

    車子猛地急剎，到了醫院門口，林悅玥第一個跳下車， 幾個護士推著擔架衝出來，把丘奕然放到擔架上。

    「病人右腰側貫通傷，伴失血性休克！」

    擔架車的輪子碾過自動門感應區，冰冷的風帶著濃烈的碘伏味撲面而來。林悅玥想跟進手術室，卻被護士攔在黃色警戒線外：「家屬請在外面等候！」?

    那扇沈重的手術室門「砰」地關上，將她與他隔成兩個世界。她跌坐在走廊冰冷的長椅上，才發現自己渾身濕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水。

    她癡癡地攤開手掌，指尖還殘留著溫熱的濕黏感。

    白大褂的身影在走廊盡頭閃現，醫院院長小跑著過來，口罩勒出的紅痕還在臉上：「林小姐，您放心，丘先生已經進入手術室，外科、泌尿科、血管外科的主任都在裡面。」

    他頓了頓，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可是您臉色也不太好??您已經超過三十小時沒進食了吧？」?

    山哥為了打消她逃跑的念頭，林悅玥從前日的中午被綁架後就沒吃過東西，也沒喝過一滴水。此刻喉嚨乾澀得像吞了玻璃渣，頭重腳輕地幾乎要栽倒。

    保鏢趕緊扶住她：「院長，麻煩安排點葡萄糖點滴。」?

    林悅玥已經沒有知覺，任由護士攙扶著，跌跌撞撞走進病房，整個人彷彿被抽走了靈魂。

    癱倒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覺不到床墊的柔軟，唯有心臟還在胸腔里劇烈跳動。身體雖累，可躺到牀上毫無睡意，看著點滴管裡的液體一滴滴墜落，只想著要等手術室的消息。

    為了讓她好好休息，護士替她開了盞夜燈，燈光與點滴管里緩緩墜落的透明液體交相輝映，在蒼白的天花板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林悅玥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沈重。她的腦海裡，丘奕然中槍倒下的畫面不斷循環播放，那片在海風中迅速暈開的血跡，此刻彷彿還在她眼前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外突然傳來凌亂急促的腳步聲，林爸扶著拄拐杖的林奶奶踉蹌著跑進來。

    奶奶平日里精心打理的發髻早已鬆散，發絲凌亂地垂在臉頰兩側，那雙總是塗著精緻指甲油的手此刻也微微顫抖。

    這是林悅玥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奶奶，一向愛美、優雅從容的老人，因為她而不修邊幅，她心都酸了。?

    「囡囡！」林奶奶撲上來就捉著她的手檢查，看到她胳膊上的淤青時眼眶瞬間紅了：「他們沒傷著你吧？這是怎麼弄的......」

    當看到她手上乾涸的血漬時，老人家的聲音突然卡住，哆嗦著去摸她的臉：「傻孩子，怎麼還不去洗手。」?

    林爸從後面環住她們，鬍茬蹭著她的額頭：「沒事了，都過去了。」可他緊握的拳頭卻在發抖，眼裏的紅絲彰示著這兩天他有多難熬。

    「爸??」林悅玥埋在父親懷裡，奕然中槍時的畫面再次清晰浮現。他背對著她的身影，那一瞬間的決然，讓她心尖猛地一顫。

    他中槍時是背對著她的，她細想一下，就知道山哥的槍口瞄準的是她的心臟。如果不是他，那顆子彈此刻該嵌在她胸骨裏，當場斃命。?

    「可是丘奕然他......」她的聲音哽咽著：「他是為了救我......」?

    林奶奶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眶通紅卻強撐著鎮定：「沒事的，這孩子是有福的，會大步檻過。」

    林爸沉默著，這半年來，他親眼看著丘奕然努力爭取自己的認可，慢慢也從心底認同了他的身份，把這年輕人當成了女婿。?

    「放心。」林爸的聲音沙啞卻堅定：「爸不會讓他出事的。」?他已經聯繫了全國最好的內外科專家，支援這場手術，只為確保這場手術萬無一失。?

    就在這時，林悅玥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是崔騰一的消息，附著法院蓋章的判決書照片：「案子已經勝訴。他怎麼樣？」?

    她盯著屏幕上「勝訴」兩個字，突然覺得指尖重若千鈞，明明是盼了很久的好消息，可此刻她卻半點喜悅都沒有，淚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湧出。

    鍵盤上的字母在淚光中模糊成一片，她吸了吸鼻子，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很久，最終只打出兩個字，緩緩點下發送鍵：?「活著。」?

    等待的過程特別難過，林奶奶見她平安無事，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在旁邊的病床上沉沉睡去。林爸則因為這次綁架事件，耽誤了不少工作，此刻正坐在一旁，眉頭緊鎖地處理著堆積如山的文件。?

    病房裏安靜得讓她不適，林悅玥只是看著門口，等著手術室傳來消息，腦海裏一片混亂，各種念頭不斷交織。

    丘奕然三番四次救了她，先是被蘇華潤傷到臉，後來又為了查出中介集團背後的人脈以身犯險，這次更為了她擋槍。

    她只覺得虧欠了他，要是他沒有認識她，就不會發生這些事。

    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不該有交集，在黃大仙廟裏老人說月老只會為你想要的緣份牽線。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固執與糾纏，強行把兩人的命運捆綁在一起，才導致丘奕然一次次陷入險境？?

    她一向都是樂觀不迷信的人，不會把這些事攬在身上，可這一次她覺得都是她的錯，此刻卻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如果上天能再給她一次許願的機會，她願意放棄這段感情，換取他一生平安順逐。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

    主刀醫生摘了口罩，額頭上還沾著汗，快步走進林悅玥的病房：「林小姐，手術很成功。子彈穿過降結腸造成腸壁穿孔，我們進行了腸段切除和吻合，右腎挫傷但保住了，幸運的是沒傷到大血管。」?

    林悅玥猛地站起來，點滴針頭被扯得一晃，滲出一小片血跡：「那我可以看他了嗎？」?

    醫生點頭，指向重症監護室的方向：「他還在麻醉中，但生命體徵穩定。不過您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剛才護士說您低血壓......」?

    她沒心思聽完後面的話，腳步虛浮卻急切地朝監護室走去。

    透過觀察窗，她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右腰側的繃帶裹得像個粽子，輸液管和監護儀的導線從被單下延伸出來，在潔白的床單上織成細密的網。?

    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極了他還在跳動的心跳。

    林悅玥把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還活著就足夠了。?

    深夜的重症監護室格外安靜，只有儀器的聲音在空氣中輕輕回蕩。

    丘奕然悠悠轉醒時，首先感覺到的是腰側傳來的劇烈疼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同時扎著，疼得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他抬手想按床頭的呼叫鈴，可剛一動，就瞥見了伏在床邊的林悅玥。

    她的頭髮有些凌亂，幾縷碎發貼在額頭上，臉上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眼下的烏青清晰可見，顯然是守了他很久，沒好好休息。

    可即便如此，在丘奕然的眼裡，她依舊是最好看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柔和了她的輪廓，看起來像個易碎的瓷娃娃，讓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髮。

    「你沒事吧？」丘奕然艱難地開口，聲音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虛弱沙啞。

    聽到他的聲音，林悅玥眨了眨眼，像是還沒睡醒一樣，忽爾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驚喜，可隨即又被心疼填滿，眼淚差點又掉下來：「你都這樣了，還擔心我，你是笨蛋嗎？」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生怕弄疼了他。?

    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忍不住笑了笑，又費力地問道：「山哥他??」

    「他死了，海裏打撈到他的屍體。」

    「那法院??」

    話還沒說完，林悅玥再次打斷他：「勝訴，別想了，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息。」

    「好看。」

    「休息。」林悅玥下意識地打斷他，可說完後又反應過來，疑惑地看向他：「你剛才說甚麼？我沒聽清。」

    丘奕然努力撐起身子，望著她泛紅的眼睛，緩緩說道：「我想說等我好了，我們就一起去旅行。在中槍時，我想了很多，有很多地方想跟你去，要是就這樣走了，我最後悔是沒和你好好看這個世界。」

    林悅玥的淚水瞬間又湧了上來，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好，等你好了，就去北極看極光，你上次不是喜歡天文館嗎？」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卻又無比認真：「還可以去看雪山，去看櫻花，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都去一次。」

    她雖是這麼說著，可心裏卻想著等他徹底康復，等他不再需要她照顧，她就找個機會，跟他分開。

    經歷過這次生死，她才終於明白，父親以前的顧慮不是多餘的。之前她還覺得父親派人跟著她，是在限制她的自由，甚至為此跟父親吵過好幾次。可現在她才懂，父親只是怕她出事，怕她保護不了自己。

    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去保護身邊的人？又怎麼有資格留在丘奕然身邊，讓他一次次為了她冒險？

    她不能再這麼自私了，不能因為自己的喜歡，就把他拖進危險里。分開，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這個念頭一確定，就像一顆種子，在她心底扎了根，哪怕想到以後再也不能牽他的手，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吃飯，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可她還是告訴自己必須這麼做。

    只要他能平安，她的難過又算得了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