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 第二夜 (2)

    1

    王女今夜的运气不太好，碰到了一群哀嚎者。顾名思义，标志性攻击是持久的痛苦尖叫。它们有着纤细而女性化的外表，长满苔藓的头发让人想起垂柳。一旦看到敌人，它们的身体就会从中间裂开，从振动的胸腔之间露出一个哀嚎的活体。

    哀嚎者会迅速追击目标，发出一个圆锥形的声音区域，造成低但快速的伤害。墨利诺厄小心躲避，却还是有些吃力。

    在一瞬放空时，一个哀嚎者刺中了她的手臂，她被迫中断了吟唱，捂住胳膊忍住剧痛在脚下放上一个可以束缚恶灵的阵法，拉开距离查看伤势。

    幸好没有毒素，女孩简单包扎了一下，也清楚自己不能再轻敌了。这不是在三岔路口的演习，没有人能来帮她，她只能靠自己走出去。

    苦楚会渐渐淡去。但总有人执着于过去，放不了手。

    至少，王女可以为哀嚎者带去某种意义上的安宁。她很快扫清了障碍，往唯一的那扇门走去。

    与其说厄瑞玻斯成为了一片废墟，倒不如说它回归了更加亲近自然的状态。

    居住在那里的失落亡魂已经没有别的去处了;再怎么哀悼也对他们无益。

    墨利诺厄看向眼前游荡的呢喃者，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可怜的亡魂，在冥府陷落后无处可去。

    如果说死人擅长什么，那就是等待。这是几乎所有死去的人到达这个地下国度的边缘后必须做的第一件事。他们等待的地方，黑暗笼罩着黑暗，没有人向死者透露他们是否会继续生活在辉煌的极乐世界还是阴森的地狱深渊。一些可怜的灵魂，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限期地留在厄瑞波斯。对于这些，冥王哈迪斯执政时会提出一个缓刑的条件:   要么听从他的命令，要么等待，等待，再等待一段时间。

    可惜，她的父王已经是时间泰坦的囚徒。

    墨利诺厄毫不留情用戴斯奇拉砸死最后一个呢喃者，这些亡灵现在又只能在此等待、等待克洛诺斯能为他们重新安排身后事，那位仁慈的泰坦，你凭上辈子对他的了解绝对能笃定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亡灵的结局，他放任他们在这个国度的角角落落挣扎、痛苦、堕落、毁灭，直至转化成更可怜可悲的东西。

    克洛诺斯不在乎这一切，那他在乎什么呢？王女的心底泛起涟漪，仿佛有一颗石子砸落进尘封的潭水里。

    下一瞬，她又被自己升起的古怪念头吓到了，狠狠甩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2

    王女在下一扇门后遇到了难缠的尾随者，它是厄瑞波斯的区域守卫，为这片土地抵御一切可能的危险，包括庇护之人的存在。树根是生命之源，能生长出顽强坚毅的参天大树。但她要知道，就连树根也有被腐化的可能。从这样的树根中长出的生命断然无药可救。

    它们的身体扎根于原地，是人形的，但它们的头是一团巨大的绿色叶子。墨利诺厄吃力地躲避它发射的那些烦人的尖刺，可以肯定只要碰到一下就足够她打道回府了。

    连夜偏逢屋漏雨，尾随者召唤一片纠缠的藤蔓来击晕眼前的造访者。

    得谨慎对待，要怎么做？

    有了前车之鉴，墨利诺厄意识到和与这只恶灵速战速决是大意的行为。就如之前的战术那样，要和它慢慢耗，只要优先规避它的袭击，就能逐渐摸透尾随者出招的规律。德墨忒尔的祝福为她增添诅咒，冰冻尾随者那条烦人的藤蔓尾巴后，大大减缓了战斗的压力。

    就在墨利诺厄按照计划回忆之前的规律时，惊觉不对劲之处，尾随者的招式和之前完全不同，上一次它一直是顺时针向她发射倒刺，这一次却一会是逆时针，一会是顺时针。

    在它庞大的躯体朝她射出倒刺，向墨利诺厄袭来，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来不及做出合理的判断。

    那一根根倒刺扎在王女的身上，毒素进入肌rou后，她感到不妙：自己的神经被麻痹了。

    “怎么——”墨利诺厄眼前一黑，在濒死的间隙，拼尽全力念了那个牢记在心的咒语。

    “遁入暗影之中，现在！”

    这里是????????，她可以战、再战、直至放弃。

    蛇形的手镯在黑暗中烁烁发亮，墨利诺厄察觉到这里只有自己。

    在数不清的尝试后，她观察到尾随者的倒刺射不到角落，但它的藤蔓尾巴可以。

    不过，在德墨忒尔的祝福加持下，躲避一条尾巴是小菜一碟。

    戴斯奇拉射的魔法弹可以打中尾随者时，墨利诺厄意识到她可以躲在角落里，慢慢和这只怪物耗。

    不知过了多久，王女的手臂已经酸痛乏力，险些又葬送在这里，在精疲力竭之前，她快了尾随者一步，先将对方击杀。

    墨利诺厄喘息着，她拎起手下败将的头颅，谛视这个对手。她差一点又被它打败，而它只是她复仇之旅上一个小小的障碍罢了。王女为未来将要遇到的敌人充满期待与担忧。

    在休整的片刻，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什么……

    3

    那是一个金色的光团，如焰火一般熊熊燃烧。而它的圆形镂空底盘由黄金铸造，一个巨大的印记悬浮在上面。

    这是阿波罗的赐福，他又一次来见自己的堂妹了。

    墨利诺厄抚上光团，吟诵咒语：“以哈迪斯之名!奥林匹斯诸神，我在此领受神谕!”

    话音刚落，这个金色的光团在一瞬一息之间幻化出一个面容熟悉的美少年。他那双灵动的、似他胞姐的金瞳顾盼生姿：“明媚的女神！终于找到你啦。”他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刘海，见王女没有丝毫的反应有些沮丧，但还是为这位不解风情的表亲解惑道：“你的身上被下了禁制，我们找不到你。只能将祝福留在你沿途的路上，而我——”他笑眼弯弯：“太想见到我失散已久的堂妹了，惊喜吗？”

    墨利诺厄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她仍然不适应这种轻佻的示好。祈祷对方不会在乎这不合格的笑容。尽管她的生涩在见惯风月的光明之神眼里一览无余，而恰恰这位怜惜娇花的神裔颇为受用。墨利诺厄浑然不知，朝阿波罗致谢：“光明之神，能见到您我也很高兴。”虽然她不相信阿波罗的甜言蜜语，但还是出于礼节感谢道，出于亲戚的立场，她关心山上的局势：“不知道地表的战况如何？”

    阿波罗挥了挥手，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要着急，明媚的女神。那个泰坦以为他已经将我们制服了，但其实这里的局面还在控制之中!最多算是陷入了僵局啦。”

    墨利诺厄的笑容淡去了，并未放松，既然奥林匹斯来的使者仍在与自己打官腔，那她也没必要如实相告。

    女巫轻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相信有战争之神的坐镇，智慧女神运筹帷幄，克洛诺斯不会敢轻举妄动的。“

    阿波罗听到战神时笑容一僵，在听到智慧女神时脸上的笑容已然无存，他闷闷地说道：“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年轻的王女并不熟悉家族里那些隐秘的传闻和不可言说的故事，却也能从奥德修斯那听得一些流言：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如她和扎格一样即使素未谋面也心连心。山上的亲戚们自有一套对付彼此的相处之道。

    出于不能和阿波罗交恶的心理，不会花言巧语的墨利诺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堂哥何必自轻！你觉得宙斯叔叔派你来给我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传递消息，是大材小用么？“

    阿波罗似乎被少女的直言不讳惊到了，他向来长袖善舞，能说会道。连忙解释：“不是……”

    墨利诺厄打断了他。“光明之神，我是唯一能前往冥府和克洛诺斯抗衡的人选，雷霆之主不可能割舍我这个盟友。”女巫冷声提醒对方：“他能委派你前来，而并非你的兄弟姐妹，便是希望由你作为奥林匹斯山的脸面与我会晤。这等煞费苦心，你还要自怨自艾？”

    阿波罗听完，沉默了半晌，黄金瞳看向眼前的少女时不再那么轻浮。墨利诺厄知道在她说出这番话之前，阿波罗把她当做家族里不起眼的远方亲戚，现在，她的堂哥该有新的认知了。

    “是我糊涂了。多谢王女的劝谏。“阿波罗又重新露出了微笑，这一次，是真诚的感谢。墨利诺厄敏锐觉察他似乎抛却了沉疴，看来神明也会有心病呀。

    “举手之劳而已，为你也为了我。”王女狡黠地眨了眨眼：“好啦，我也该上路了。不知道光明之神这次为我带来了什么祝福？”

    阿波罗哑然失笑，他摸了摸墨利诺厄的头顶，即使墨利诺厄不知道为什么大伙都那么喜欢摸她的头顶，这是地表的习俗吗？不过他在此刻真如一位兄长一样：“下次再见时，我会为你带来礼物，会是地下没有的礼物。“

    王女目送他化作璀璨的光辉消失在天际。又张开合拢的双手，三个祝福静静躺在手心里，墨利诺厄知道自己没法全部都要，但总能为自己选择最适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