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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离巢(37)(3600+,完结章)

    

燕离巢(37)(3600 ,完结章)



    燕娘挣扎着坐起身,发觉自己只穿了一套里衣,不由害怕起来。

    她强装镇定,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儿:“我的衣裳呢?我的鞋袜呢?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掳到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薛振从燕娘的神情和话语中嗅出什么。

    他后退半步,竭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脸,安抚道:“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强人,你……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燕娘拉起棉被,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小声道:“我当然记得,我姓许,闺名……”

    她红了红脸:“我不能把闺名告诉你。”

    薛振柔声道:“你叫燕娘,今年十八岁,对不对?”

    燕娘怔了怔,摇头道:“不对,我才十五岁。”

    薛振明白过来。

    燕娘头部受创,将他和邓君宜忘得一干二净。

    她以为她还是那个尚未出阁的小儿女,以为自己还处于管氏的庇护之下。

    薛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希望燕娘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阴差阳错之下,他的愿望实现了。

    薛振迅速稳住心神,态度越发温柔:“不,燕娘,你已经十八岁了,咱们做了两年的夫妻,这里就是你的家。”

    燕娘睁大双目,不太相信地道:“怎么可能?”

    薛振道:“是真的,你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伤了额头,把这几年的事全都忘了。”

    燕娘捂住隐隐作痛的伤口,迟疑地打量着薛振。

    “我记得……我记得我订过亲……”她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事,细细的眉毛紧紧皱起,“我的未婚夫婿好像是个读书人……”

    薛振止不住心惊rou跳。

    “你确实订过亲,不过,那人在你们成亲前病死了。”他俯下身,指了指她的小腹,“燕娘,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往后行事可得当心些。”

    燕娘越发吃惊。

    她将右手伸进被子里,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你有官职在身吗?”

    很显然,她留意到了薛振的官服。

    薛振微微颔首:“对,我是四品武官。”

    燕娘的脸色开始发白。

    她问道:“那……我是你的正妻还是小妾?”

    薛振心里“咯噔”一声。

    燕娘失去记忆,依旧聪慧机敏。

    她生性骄傲,大概是死也不肯做妾的。

    薛振尚未想好该怎么回答,权三便捧着一叠公文走进来。

    他对薛振道:“大爷,奴才替您在衙门告了假,把要紧的公文带了回来,请您过目。”

    他转头向燕娘弯腰行礼:“娘子可算醒了,昨儿个把我们大爷吓得……”

    薛振勃然变色。

    他劈手夺过公文,狠狠踹了权三一脚,骂道:“狗奴才,胡说八道什么?在夫人面前,懂不懂规矩?”

    权三张大嘴巴,呆若木鸡。

    燕娘再度捂住额头,皱眉道:“等等,你方才为什么叫我‘娘子’?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

    薛振背对着燕娘,拼命朝权三使眼色。

    权三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给了自己两个巴掌,磕头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奴才昨夜吃多了酒,到现在都没清醒,满嘴胡吣,夫人只当奴才是在放屁……”

    薛振生怕燕娘认出权三,紧接着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他不等权三说完,便把他拎起来,推到屋外,低声道:“以后别进内院,再敢出现在燕娘面前,我扒了你的皮!”

    权三点头如捣蒜,一溜烟地跑了。

    薛振回到床边,回答燕娘之前的问题:“你当然是我的正妻,我的后宅干干净净,一个小妾都没有。”

    他本来还在犹豫,还在权衡利弊,被权三架到这个地步,索性把心一横,给出正妻的名分。

    燕娘仍旧疑虑重重:“你……你是四品官,我们的身份并不相配,怎么会……”

    薛振蹲下身,微微仰视着她,眸中充满柔情:“燕娘,我对你一见钟情,并不在意你的家世。”

    “咱们成亲两年,一直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你在后宅主持中馈,我在外头建功立业,事事有商有量,从来没有红过脸,拌过嘴。”

    燕娘半信半疑,婉转地道:“我能见见我伯母吗?我心里有些害怕,想让她陪我说说话。”

    薛振爽快答应:“当然可以,我这就把她接过来。”

    薛振暗中命整个薛府的人改口,唤燕娘为“夫人”。

    他亲自将管氏接到府中,请她替自己圆谎。

    管氏提醒道:“我可以为你遮掩,不过,万一燕娘要看婚书……”

    薛振咬牙道:“我这就想法子补一张婚书,到官府签押盖章。”

    管氏听出薛振这是要“假戏真做”,既觉惊讶,又觉欣慰。

    她点头道:“也好。”

    薛振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次机会,总怕出现闪失。

    他疑神疑鬼,连做几场噩梦,总是梦到自己泡在冰寒刺骨的水里,从天亮捞到天黑,捞出一具裹着暗紫色衣袍的白骨。

    薛振的前胸后背被冷汗打得湿透,“啊”的一声坐起。

    燕娘虽然相信了管氏的话,却不肯跟他亲近。

    所以,他还和以前一样睡在外间的矮榻上。

    薛振心口狂跳,双目泛出血色,整个人几乎魔怔。

    他爬起身,推开屏风,几步扑到床前,撩起帐幔。

    燕娘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薛振大大松了口气,跌跪在脚踏上,贴着她的手背,感受着微冷的体温,就着这个姿势入眠。

    第二天,薛振便张罗着搬家。

    他嫌这座宅院晦气,怕那些不懂规矩的下人乱嚼舌根子,更怕哪件旧物唤起燕娘的记忆。

    因此,他新买了一座精致又典雅的宅院,亲自坐镇,挑了几十个面相老实、手脚麻利的丫鬟仆妇,一应家具摆件,全都换成新的。

    乔迁这日,燕娘的身子已经有些沉重。

    薛振不顾她的微弱抵抗,把她抱到马车上,自己在前头骑马开道。

    燕娘这回进府,走的是正门。

    她身为主母,自然住在正房。

    薛振按照她的喜好,在院子里种满翠竹、琼树和山茶,廊下堆着一盆盆的寒兰。

    寒冬腊月,琼树还没动静,山茶却爆出碗口大的鲜红花朵,寒兰也暗吐幽芳,风姿绰约。

    燕娘的卧房布置得红彤彤的,几乎看不到别的颜色。

    床边的灯台上点着小臂粗的龙凤花烛。

    这不像乔迁新居,倒像……倒像新婚燕尔。

    待到进了屋子,薛振亲手为燕娘解下狐裘。

    他捏了捏燕娘的手,明知她不冷,还是把手炉塞到她手里。

    “燕娘,你喜欢这里吗?”薛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燕娘的反应。

    燕娘微微点头,嘴角一抿,露出小小的酒涡:“喜欢。”

    她这阵子吃得好睡得香,又没什么烦心事,养得珠圆玉润,比原来丰腴不少。

    薛振厚着脸皮道:“今晚能让我在床上睡吗?咱们是正经夫妻,总这么生分,也不是办法。”

    他赌咒发誓:“我知道分寸,我不碰你。”

    燕娘不自在地低头看着脚尖,被他缠了半晌,终于松口:“那……那好吧。”

    红烛烧了一整夜。

    薛振紧紧地抱着燕娘,像热腾腾的火炉似的,烘得燕娘的肌肤变成粉红色。

    她闭着眼睛,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听着急促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燕娘醒过来的时候,薛振已经去了衙门。

    枕边放着一只金匣,里面装着数万两银票、房契、地契和两本账册。

    一本是公账,一本是私账。

    燕娘捧着金匣看了一回,锁进柜子里。

    她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穿好衣裳,用过早饭,披上暖和的狐裘,走到廊下赏花。

    燕娘屏退众人,抚摸着细长的兰叶。

    脸上的天真之气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静。

    燕娘根本没有失忆。

    她知道,薛振和权三的那段谈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冯公公索要美人之事,或许是他们胡诌的。

    不过,权三的谏言如同醍醐灌顶,令她骤然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

    不能再跟薛振拗下去了。

    他正值情热的时候,愿意忍受她的冷言冷语,愿意骗她磨她,愿意再三退让。

    然而,如果哪一日耐心告罄,以他的狠辣程度,真有可能做出把她送人的事。

    形势不如人。

    她逃也逃过,骂也骂过,走投无路,山穷水尽。

    她早该想明白,燕子被鹰隼盯上,哪里还有逃脱的可能?

    更何况,她的腹中揣着一个孩子。

    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她的骨rou,是她期盼了许久的血脉至亲。

    早在逃亡的路上,她便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想把孩子生下来,想看着孩子长大成人。

    如果她彻底冷了薛振的心,薛振说不定会迎娶家世高贵的正妻,把孩子抱给正妻教养,甚至送到偏僻的庄子上,让她们骨rou分离。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燕娘想——

    或许,真的到了伯母说的“装傻”和“低头”的时候了。

    可这个头该怎么低,大有门道。

    那天早上,燕娘趁着薛振给她戴口枷的时候,悄悄扯落他的香囊。

    她赌他对她有一点点真心,赌他会在晌午之前赶回来。

    接着,她借林嬷嬷之口,揭破自己怀孕的事。

    她顺利支开林嬷嬷,裹着薛振的外袍,把绣鞋留在湖边,自己躲进下游的假山中,留意外面的动静。

    如果薛振没有回来,没有跳进湖里寻人,她就在府里放一把火,趁乱逃出去。

    不过,她没有银子,没有可以倚靠的家人,不知道孤身一人该怎么生存。

    好在,薛振回来得比她想象中更早,折腾出的动静也比她想象中更大。

    她涉过被日头晒热的湖水,打湿全身,一头撞向嶙峋的山石。

    温热的血液顺着额头流下,她伏在石头上,装成昏迷不醒的样子。

    薛振忘了,她死过一回,不会再寻死了。

    该死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薛振以为她宁死不屈,心神震荡,不能自已。

    他学会忌惮,学会收敛,在她的引导之下,认下“正妻”的名头。

    他如愿得到了她的身心,拥有着梦寐以求的幸福,与此同时,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镜花水月,活在随时会失去的恐惧里。

    这是燕娘能够想出的,唯一的保全之法。

    也是她能够完成的,最合适的惩罚。

    她没那么坚韧,没那么刚烈。

    她也会妥协,也会屈服。

    以前的燕娘,或许会为这样的作为不齿。

    如今,她却开始理解伯母。

    她们再怯懦,再柔弱,也比那些男人体面。

    邓君宜、薛振之流,总以为他们可以肆意地利用女人、出卖女人、侮辱女人、控制女人。

    他们不知道,他们愚蠢、可鄙又可笑。

    在女人的眼中,他们才是最容易被摆布的那一个。

    燕娘拨弄着娇嫩的花瓣,嘲讽地笑了笑。

    她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薛振,抑或兼而有之……

    只有她自己才说得清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

    至于她的心……

    她真的把心给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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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分享一点做为创作者的构思——

    第一次尝试巧取豪夺的题材,整体来说还算满意,觉得想写的味道都写出来了。

    对我来说,巧取豪夺的精髓在于上位者的处心积虑、强势霸道和下位者的外柔内刚、坚贞不屈。

    巧取豪夺者一边轻贱一边沉沦,动心而不自知,刺向下位者的刀刃,最终都要落在自己身上,活在随时会失去的恐惧中。

    从此以后,燕娘嘴里吐出的每一声“相公”,都是对薛振的凌迟。

    而他甘之如饴。

    不管合不合你们的口味,都感谢你们看到这里。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燕娘的故事还没结束。

    我们番外见吧(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停在这里刚刚好,就下个故事再见啦~

    最后,如果可以给我一点点打赏,就更感谢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