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17)
梅雨季(17)
刘坤的父亲忌惮杨卿背后的势力,伸手拉住儿子,不敢轻举妄动。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转向何老师:“我不跟泼妇说话。” “何老师,就算小坤做错了事,你也可以把我和他妈叫到学校,好好教育他。” “我们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该道歉道歉,该赔钱赔钱。” “可你带着这个泼妇闹到我的店里,把门泼成这样,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何老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小声道:“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这……” “哎呦,你儿子差点儿把我们家阿源逼死,你还惦记着做生意呢?”梅丽打断何老师,冲着刘老板冷笑。 她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从包里拿出林思源的日记。 “我们不稀罕你的道歉,也不要你的臭钱。”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件事很好解决,你儿子对阿源做过什么,让阿源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算完账我们就走,还赶着去下一家呢。” 梅丽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刘老板同不同意,翻开日记本,开始念日记。 “十月十一日,星期二,多云。” “我的书被人撕成碎片,桌子上用油漆写着两行字……” 梅丽环顾四周,眼尖地看见一把刷子。 她指着刷子,对林思源道:“阿源,再开一桶油漆,往门上写字,我说,你写。” 杨卿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个男人站到刘老板身后,用高大的体格震慑着他。 另外一个男人从店里提出一桶新油漆,帮林思源打开。 杨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梅丽身边。 梅丽低声道:“卿姐,谢谢你帮我出头。不过,我还不起这么大的人情。” 杨卿笑睨了她一眼,好像在重新认识这个特别的女孩子:“我让你还了吗?我喜欢看热闹,不行吗?” 梅丽见林思源拿着刷子站在玻璃门前,停止交谈,说道:“你就写——” “刘坤,我cao你祖宗十八代。” “你爷爷和你爸天天卖屁股,你自己烂屁股,以后生个儿子没屁眼。” 小红和金金、婷婷几个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丽丽,看不出来呀,你骂人这么脏。”金金捂着嘴直乐。 小红看着高高瘦瘦的林思源,小声道:“你弟弟好乖哟……” 林思源的字写得很好。 他稳稳地抓着刷子,蘸满绿油漆,在红色的背景板上写出一个个漂亮的字眼,铁画银钩,矫若惊龙。 梅丽捧着日记,继续往下念—— “十月十四日,星期五,晴。” “刘坤带着几个人把我堵在路上,用拳头打我的肚子,用脚踢我。” “他们抢走五十块钱,还让我以后每三天上贡一次。” 梅丽对林思源道:“阿源,揍他。” 她想把林思源懦弱的毛病治好。 治病就得用猛药。 不用杨卿吩咐,两个男人就一左一右钳住刘坤,像拖小鸡崽似的,把他拖到林思源面前。 林思源放下刷子,攥紧拳头,又快又狠地往刘坤腹部捣了一拳。 刘坤惨叫一声,白着脸蹲在地上。 林思源抬脚往他身上狠狠踢了十几脚,尝到“以暴制暴,以牙还牙”的快感。 一个小时后。 梅丽把十几页日记读完。 刘坤被林思源揍得鼻青脸肿,在地上直打滚。 他的五个帮凶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有一个连站都站不住,抱着脑袋蹲在墙角。 梅丽算清楚林思源被勒索的金额,对何老师道:“这群小混蛋总共从我们家孩子手里抢走八百三十块钱。” “刘坤是主谋,我让他赔五百三十,其他几家赔三百,老师你觉得合适吗?” 何老师不敢惹她,劝刘老板低头:“赶紧把钱还给人家。” 刘老板铁青着脸,从钱包里数出六百块钱,扔在梅丽脚下。 梅丽捡起皱巴巴的钞票,从包里翻出七十块钱,贴在尚未晾干的油漆上。 她朝林思源招招手:“阿源,走了,我们去下一家。” 梅丽大摇大摆地领着大部队离开。 刘老板搂住浑身是伤的儿子,表情因愤怒而变得狰狞,咬牙切齿地道:“臭婊子,你给我等着……” 一双大红色的高跟鞋出现在面前,再往上是纤细笔直的小腿、丝绒材质的旗袍。 黑色的布料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 刘老板僵了僵,干笑道:“杨老板,我我我、我不是在骂你。” “你骂我手下的姑娘,不就是在骂我?”杨卿转动着食指上的翡翠戒指,看刘老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臭虫。 “刘老板,我不管你心里服不服气,也不管你有没有别的心思。” “只要梅丽和她弟弟少了半根汗毛,我就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刘老板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不情不愿地道:“杨老板放心,我不会找她们麻烦。” 杨卿欣赏着玻璃门上的字迹,红唇微勾:“我看你的生意是没法做了,趁早搬家,换个地方开店吧,顺便给你儿子换个学校。” “不然的话……要是我哪天说漏了嘴,龙哥知道你骂我们是臭婊子,肯定不高兴,到时候刘老板说不定还有大劫呢。” 刘老板听到“龙哥”,立刻变了脸色,老老实实地道:“我明天就搬,明天就搬。” 杨卿让几个手下跟着梅丽,自己回到卿卿发廊。 她坐在镜子前面,抚摸着眼角的细纹,自嘲似的笑了笑。 奇怪,她本来是想拖梅丽下水的。 梅丽年轻漂亮,性情爽朗,完全有资格成为店里的摇钱树,甚至成为她的接班人。 拖人下水的最佳办法,就是把对方逼上绝路。 可她还是忍不住出手帮了她。 可能是梅丽坐在油漆桶上的样子太过神气,可能是她愤怒的表情太过生动,也可能是…… 梅丽令她想起当年的自己。 如果她当时再坚强一点儿。 如果那个男人没有辜负她。 如果有谁挺身而出,拉她一把。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杨卿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老了。 竟然开始心软,开始追忆往昔了。 梅丽挨家挨户地算账,一直忙到天黑。 林思源以前从来没有打过人,短短一天之内,揍了六个同学。 他的手指关节磨损破皮,双腿隐隐作痛。 脚上的白袜变成黑袜,要不是小红给他买了双拖鞋,只怕早就磨烂。 梅丽的精神极度亢奋,嗓子却叫得嘶哑,身体也疲惫不堪。 她挽住小红,向几个女孩子认真地道谢:“明天晚上请你们吃饭。” 她们也都困得直打哈欠,对她摆摆手:“快带你弟弟回家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梅丽和林思源回到出租屋。 她躺在床上,双脚耷拉在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林思源强撑着烧好一壶热水,倒进洗脚盆,兑好凉水。 他把洗脚盆端到床边,单膝跪地,给梅丽脱鞋:“jiejie,泡泡脚吧?” 梅丽忽然重重地蹬了他一脚。 林思源没有防备,跌坐在地上,呆愣愣地仰头望着她。 梅丽坐起身,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闪着灼灼的光。 “小兔崽子,”她俯身揪住林思源的衣领,把他拉到跟前,“你根本没有记日记的习惯,那些日记都是你这几天补出来的。” “你想自杀,想把自己的死栽在刘坤头上,是不是?” 她的语气几乎是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