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温柔

    研讨会结束时，庄茉接到了陆天边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哑而疲惫的声音，庄茉马上松开了紧握着乐嘉楠的手。

    乐嘉楠一愣，他下意识望向自己的手心，接着又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温度，刚刚的亲密此刻却像一场梦，被现实一通电话生生唤醒。

    他不知道陆天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只听见庄茉关切地问他吃饭了没，明天几点回来。?最近陆天边的状态确实不好，庄茉也隐隐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说不清的沉默。?这段时间，她显得格外乖巧，尽量不去打扰，不去增添他的负担。

    研讨会的人三三两两散去，最后只剩下庄茉和乐嘉楠两人。

    乐嘉楠在座位上没动，侧着耳朵听庄茉讲电话。

    她的眉头轻蹙，语气却温柔至极，喊着“老公”，一字一句地劝着多喝水、添件衣服、早点休息。?她的声音低而柔，像夜色里被捂热的一杯酒，缠绵又撩人，一句句都浇在他心口，灼得他烦躁难安。

    几分钟前，她还那样紧紧攥着他的手。?那微微颤抖的温度还留在他指缝之间。?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嫉妒心原来可以强得如此可怕。

    庄茉轻轻瞥了他一眼：“嗯，嘉楠在我旁边。他会送我回家，放心。”

    挂断电话后，她抬头朝他一笑，语气温和：“要麻烦你送我了。”

    乐嘉楠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勉强收拾了一下面色，站起身来。

    “天边之前和我说过了。走吧。”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夜风拂面，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路边的风吹起庄茉的一缕长发，乐嘉楠下意识地抬手想帮她拨开，却在手指触到她脸颊前猛地收了回来。

    空气中残留着那通电话带来的冷淡，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陌生又尴尬。

    陌生得如此默契，尴尬得又如此理所当然。

    乐嘉楠望着她的背影，不禁猜测起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是临时起意的欲望作祟？还是….他不过是她和陆天边play中的一环？

    无论是哪个答案，都令他感到不快。

    他无法忽视内心逐渐泛起的的酸涩和痛苦。

    庄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步调从容，一步不差地掌控着节奏。

    乐嘉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他，是有情欲的。

    也正因如此，他开始后悔今晚的猴急。

    太快地给了她满足，反倒让她轻而易举地收了手。

    万一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呢？

    他走到车门前停下，不愿再继续这个思路。

    尤其是当他看到庄茉毫无犹豫地走向后座车门时，像是在迫不及待地撇清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不至于把我当成司机吧？”

    乐嘉楠扯了扯嘴角，尽力维持一种开玩笑的语气。

    他没想到她真的翻脸不认人。

    庄茉眨了眨眼睛，默默绕去副驾驶座位。

    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陆天边那通电话打过来后，她的心绪一下子乱了。

    她说不上来是哪句话出了问题，只是觉得陆天边的语气不对劲。

    仿佛有事瞒着她，又不愿明说。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忽然那样想见陆天边。

    那种思念来得猝不及防，吞噬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一边走着，一边沉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暇顾及其他。

    车内的气氛变得极静，仿佛夜色也一并被带进了狭窄的空间。

    副驾驶座的车门轻轻一响，庄茉坐进来，系好安全带，却始终没有说话。

    乐嘉楠启动车子，余光瞥见她将脸偏向窗外，一只手撑着额角，眼神落在黑暗中某个遥远的点。

    他沉默地开了一路，心里憋着无数话，却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

    直到听见庄茉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乐嘉楠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又慢慢松开。

    “出什么事了吗？”他突然问。

    庄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迷茫，像是从一场心事里缓过神来。

    “没有……”她顿了顿，“可能最近比较累吧。”

    乐嘉楠没有说话。

    他想起刚才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指尖的颤抖、掌心的温度，想起落在他脸颊的那个吻。

    可她的心，终究不在他这儿。

    这让他有点不甘，也有点狼狈。

    他算什么，男小三？

    他想开口，却发现舌头像打了结

    ——?说点关心的，会显得假；

    说点喜欢的，又太轻浮；

    说点冷淡的，他自己先受不了。

    有些话，在做完那样的事之后，就会显得廉价且不堪一击。

    他忽然有点自我厌恶。

    ——他不是一个那么轻易就被人撩拨的人，可庄茉让他无法抗拒，他知道她每一步的引诱，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钩子，牵得他一步步往下陷。

    人就是这样，在得到了一些的时候，反而愈发小心，怕说多一步就会打破这仅有的亲密。

    又或者，人就是这么贪心。

    尝过一点甜，就再也不肯安于现状。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车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庄茉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他的沉默，也听出了他话语里不加掩饰的关心。

    她微微愣神，侧过脸看他。

    乐嘉楠的侧脸紧绷着，眼神落在前方的夜路里，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男人干净柔软的白衬衫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心房。

    庄茉几乎没有犹豫地，轻轻地，将手覆上了乐嘉楠握着方向盘的手背。

    乐嘉楠怔住了，指节下意识收紧了些。

    她的手像一片羽毛落下，没有一点重量，也像一道恰到好处的风，吹拂过他紧绷的神经。

    她凝望他，眼中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一层薄薄的温柔与疲惫，如同水波未动的湖面，映着月光，藏着深不可测的东西，令乐嘉楠不敢深究。

    然后她慢慢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松开，十指交握地握住了他的手。

    看他没有反感，她才又缓缓地将指尖收紧了一些，像是确认他的存在。

    指间相扣的触感明明轻柔，却像一记重锤落在他胸口。

    好像在说一句极其温柔的“抱歉”。

    乐嘉楠在沦陷的同时，心也乱成一团麻花。

    车在她的公寓楼前缓缓停下。

    她侧过头，街灯一盏盏落在她的睫毛上。

    “嘉楠，谢谢你今晚送我。”

    彼此指尖仍旧缠绕着些许不舍，像是在刻意留下一点余温。

    然后，她轻轻地用指背擦过他的手心，像是帮他擦掉那点情绪，也像是替他把今晚最后一点暧昧收好。

    她是个极其理性的人，但又偏偏善于表现感性的一面，陆天边总说她的温柔是最危险的武器

    ——没有任何侵略性，却更可怕。

    窗外的灯光次第熄灭，夜色越发沉重。

    那一夜，乐嘉楠在车里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