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影子
83.影子
吃早餐的时候，梅尔一言不发地将整整五尾烤鱼扫荡干净，鱼骨被整齐地堆在一边。 希瑟把行囊系紧在马车上，马车并不算大，装载的物品也不多，几个简单的包裹和一些必需品，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不会太远。 “现在一起走吗？”希瑟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对梅尔他们说道，“顺利的话，天黑之前能到附近的镇上。” 梅尔用一个无声的耸肩作为回答，嘴里还嚼着鱼rou，腮帮鼓动。 萨洛恩看她没有异议，点了点头，随即，他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投向了稍远处的那个身影。 阳光勾勒出卡兰迪尔的侧影，拉长了他与众人间的距离，面对萨洛恩询问的目光，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视线始终落在地面上某处虚无的点。 队伍出发了。莉莉和莱娜两个孩子被安置在堆满行李的马车上。她们紧紧靠在一起，偶尔传来她们低声的交谈，那些细碎的话语混杂在车轮滚动的声音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梅尔习惯性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个位置让她能将所有人的背影尽收眼底。 森林的荫蔽逐渐稀疏，道路变得开阔，随之而来的是毫无遮拦的阳光。 正午时分，那轮白炽的火球悬在天空正中，将热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空气被烤得微微扭曲，地面蒸腾起rou眼可见的、混杂着尘土与干草气息的热浪。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地面上搜寻着，最终，定格在了前方那个修长的身影投下的阴影上。 是萨洛恩的影子。 那片随着他步伐而移动的、狭长的深色区域，在被阳光炙烤得发白的土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于是梅尔调整了自己的步伐，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藏进了那片阴影里。 萨洛恩察觉到了身后那细微的步调节奏变化，他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前行的步伐不着痕迹地放缓了一丝，走得更加平稳，让那片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得更加稳定、宽阔。 终于，赛琳高声宣布原地休息。 话音刚落，梅尔便毫不迟疑地脱离了那片移动的阴影，径直冲向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 她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那片更深、更广阔的树荫之下，后背紧紧贴着粗糙而凉爽的树皮，仿佛要与这片阴影融为一体。 过了一会，她低垂的眼前光线一暗，另一道阴影覆盖了上来。 她顺着熟悉的黑色长靴，视线缓缓上移，掠过剪裁合身的衣料，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卡兰迪尔站在她面前，出现得悄无声息，仿佛他本就是从这片树影中生长出来的。 他重新扎好了头发，几缕未被束缚的金丝被风吹起，拂过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他微眯着那双冰晶般的蓝眸，片刻之后，才垂下视线，落在梅尔脸上。 风穿过枝叶的呜咽声里，他的话语就混在这风声中，轻轻地落下来。 “你想不想走？”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梅尔觉得莫名其妙，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更多的信息。不过这家伙本身就很莫名其妙，她在心中嘀咕着，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 就在这时，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事，化作破碎而混乱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啊……她好像亲了他来着？ 不对，等等，她努力回忆着，是他先亲她的吧？是吗？应该？一个之前碰一下嘴角都气得要杀人的精灵，为什么会突然亲她？ 精灵也有发情期这种东西吗？难道是她那个早就快忘到脑后的“色诱计划”终于起效了？她有做什么吗？记不清了……但是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得意：看来她就是很有魅力的！ 哦对了，她还说过宁愿亲蜥蜴都不会亲他……那句话当时说得多么决绝，多么充满了鄙视和嫌弃……而且……昨天她是不是还伸舌头了？ 啊真是服了，该死的精灵，该死的酒。她那么讨厌精灵，一直认为他们高傲、虚伪、做作，结果现在又是亲嘴又是zuoai的，她真是牺牲太多了！ 此刻最让她憋屈的不是她自己其实很享受，而是她居然撑不住，这让她觉得很丢脸，感觉被一个死处男比下去了，明明应该是那家伙丢脸才对！这一点她绝对要讨回来，气死她了。 越想梅尔越压不住情绪，于是她带着明显的情绪波动，有些烦躁地问回去，“走什么啊？现在不是在休息吗？”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光影在他脸上晃动。卡兰迪尔沉默了片刻，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的双唇抿紧、又微微松开，原本在心中反复演练过的话语突然一时卡在喉咙里，于是他只好重新组织语言，寻找最合适的表达方式。 终于，他再次开口，每个字都清晰地敲进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穿过这片树林，不远，”他的目光投向树林深处，“就有一条通往地下的入口。”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锁住她的眼睛，他的声音被刻意压得很轻，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诱导，又藏着更深的试探。 “幽暗地域的入口。” …… 神经。 梅尔差点直接骂出口了，这些精灵真的是一个比一个讨厌。他这是干什么啊？嫌她烦到想赶走她了？那他得失望了，她就是要烦死他。 紧接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他，飘向远处，落到另一个精灵身上。仿佛施加了某种感应法术，萨洛恩在她望过去的第一秒就有所察觉。 他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下一秒，一个温暖明亮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完美得简直令人恼火，但可恶的是，越看越觉得这个蠢货比以前要顺眼得多。 梅尔压紧自己想要往上扬的嘴角，刚想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来，站在她眼前的精灵突然微微侧过身，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精准而彻底地切断了她的视线。 “走不走？”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梅尔将这个词拉得很长，身体更深地陷进粗糙的树皮里，“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回精灵领地吗？怎么？你反悔了？”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有些不耐烦地追问：“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要杀精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问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她会说实话吗？真是有够蠢的！ “就是不想走啊。”梅尔抱紧双臂，实在懒得编理由，干脆直接敷衍过去。 但这个可恶的精灵非要固执地问到底。 被问得烦了，梅尔索性也朝他丢出个问题。 “你为什么亲我？” 这种方法很好用，一提到这种事，精灵就安静了。 她还很好奇，那她今天早上让他亲她的时候，他又为什么不亲了呢？于是她把这个问题也问了出来。 梅尔沾沾自喜，坏兮兮地笑着，身体从树干上直了起来，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准备凑近去欣赏他的窘态。 但他此刻的表情，和之前任何一次她口无遮拦后的反应都不同。 梅尔本以为他会出现那种被戳破后的恼羞成怒，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异常平静，平静得有些古怪。 这是什么情况？她搞不懂这些精灵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是连‘亲‘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吗？不对吧？明明上次他气得想把她千刀万剐来着。 就在她思索的瞬间，精灵毫无征兆地往前踏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精灵的身躯遮蔽了所有从枝叶缝隙泻下的光线，比树影本身更深、更浓重的阴影顷刻间将梅尔完全吞没。 本打算继续靠近的梅尔下意识停在原地，然后毫不示弱地抬着头，与他对视。 他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想我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