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头发
林听雀角色扮演小剧场被骤然打断。 他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林听雀被衷柳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颤,她倏得坐起身,缓缓抬手抚了抚心口,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衷柳因她惊愕的反应感到有趣,莞尔戏谑道:“原来林小姐很胆小。” 林听雀确实很胆小,尤其是面对那些出其不意的东西。如果她正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却被人拍了一下,就会不自控地绷直身体,像只受惊的兔子立刻做出应激反应。 “是你太神出鬼没了……”简直像没有脚的阿飘一样。 林听雀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略有愠色地抬眼瞥去,只见衷柳似有不解地看向她。 四目相对,林听雀惊讶地发现衷柳是满载而归。 他背着一个柳编的木篓,装满了各色莹润的果子,双手也没闲着,一侧臂膀挎着用软鞭穿过固定的两张小藤椅,另一手则拿着几朵紫粉色的牵牛花。 像个游街兜售的货郎一样。 他恰好带回了她正心心念念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赶着回来,时间紧迫到来不及打理自己,衷柳原本齐整的发带有些松散了,鬓角溜出几绺碎发。而那张他最为在意的,本应无瑕的脸上——额角浸着些微汗意,唇瓣上下张合着,带动整个胸腔平复吐息。 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林听雀欣喜地伸出手,想帮衷柳卸下沉重的“货物”。 “怎么带回这么多东西?”因为先前自言自语了许久,林听雀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怕您饿成面黄肌瘦的丑态,那时您若嫁不出去,大人会罚我的。”她不过随口一问,衷柳却一本正经地给出了理由,用的还是她自言自语时胡诌的说辞。 “你都听到了?”林听雀的脸颊又烧了起来。 而衷柳只是笑着掐了个诀,那喇叭状的小花便飞到林听雀的手中:“先喝点水吧?” 浅绿色的花托并不刺人,作为杯壁的花瓣也莹滑细腻,内里的花蕊已经被摘去,盛装着清澈剔透的水液。 林听雀一饮而尽,渴欲终于被消解。除了清凉,她还尝到微微的甜,从舌尖泛进心底。 没想到能在成年后喝到了小时候过家家时幻想过的仙琼花酿。 她指尖反复搓摸着这个小花杯盏,觉得十分新奇:“这种花不是只在清晨或是黄昏才会开吗?”现在正值午间,烈日炎炎,花却开得立挺没有丝毫蔫意。 “这也是某种术法吗?” 衷柳点了点头,轻快地凑近,一脸认真地问道:“您想学吗?” 林听雀莫名有些意动。她还没有主动对衷柳说过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他却总能准确猜出自己的心思,并且主动替她完成。 她好像正在被看到,被重视。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新鲜。 但是她又想,或许只是因为邪神的命令,作为仆从的衷柳才不得不照顾起她来? 她需要回报他什么吗?可是她能为她做什么呢? 不等林听雀深入思考,她就得到了答案。 衷柳坐了下来,在他带来的新藤椅上。 两人一高一低。 接着,他无比自然地向后仰起脖颈,仰面看着林听雀,像是想要枕在她的膝上似的。 两人的视线微妙地倒转过来,原本俯视的现在仰视,原本翘首的现在低眉。 衷柳又一次抬起左手的无名指,扎好的蝴蝶结许是被他特意保护着,依旧板板正正。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发带。 唇瓣聚拢又张开,声音轻得听不见。 口型似是在说:“帮我。” 他要她帮忙整理凌乱的头发。 林听雀垂眸去看衷柳柔顺如瀑的头发,如缎的青丝极其秀逸,让她想起壁画里飞天的飘带。她有些羡慕他的发质,心里猜测着这或许也是依靠某种术法养护的。 她的手指在繁密的发间游移,替他拂去蹭上后颈发尾的草叶,带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寂静的空气也泛起涟漪。 像锦鲤跃水、栖鸟惊枝,伴着细碎的沙沙声,扑簌掠过。 衷柳觉得心中也像是炸开了什么,变得喧嚷、荡漾,他靠在椅背上的脊背忽地绷直。 “别动。”林听雀手中微微用力,扣住他的两额。 衷柳不再动弹,静坐成一个任人梳妆的娃娃,可依旧止不住心中清波微泛,漪澜潋滟。 林听雀专注于扎发,并没有注意到他耳尖悄悄洇出的绯色。 她动作轻柔,不过多时便替衷柳重新绑好了头发。扎得高而不紧,恰如其分,发带收尾处的中间位置还扎了个直挺的蝴蝶结,从正面看,像是露出半截尖尖的小猫耳朵。 林听雀转到他面前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 挺可爱的。 不过多带些装饰应该会更好看,只有发带果然还是太朴素了。 林听雀在内心评价道。 她又一次浅浅地笑了,俯身,顺手将那喝完剩下的漂亮花盏缀在他的发间。 林听雀撑了撑因为久站微酸的腰,随后也跟着坐在另一张小藤椅上。 甫一坐下,林听雀就觉得自己完全陷进了一个令人熟悉的、舒适而柔软的托举中,细密排列的柳枝木条十分柔韧,并没有扎人的毛刺或是凸瘤。 林听雀身体向后倚着,嗅到淡淡的清香。 这个椅子不会是他做的吧? 林听雀不禁默默感叹衷柳行动力之强,不过半天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氛围静下来。 衷柳一脸粲然的神色黯下去。 “林小姐是不是厌恶我呢?”衷柳突然开口,打破静默,语气不算和善。 林听雀只觉某种危险正如湖面结起的薄冰蔓延,她神色一滞:“为什么这么问?” 他要她包扎,她做了;他要她梳发,她也做了;邪神要她留在此处等待再嫁,她也没有拒绝。她并没有哪里惹到他了吧? “因为您都不愿和我多说几句话。先前我以为是您太渴,现在喝过水了,您依旧没多施舍几个字,可见林小姐是很厌恶我的。”衷柳一字一句地遵循自己的逻辑推理道。 林听雀听着他对自己的“控诉”,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比起与人交谈,她果然还是更擅长自言自语。 “不是……我只是不太会说话。” “可是我不在时,您不是说了好多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