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帖 藤(3)
第七帖 藤(3)
这后面的事纭子是再清楚不过了,行晏一步步青云直上,直至照姬践祚,成为几朝以来首位非藤原北家嫡流出身的关白。元贞的死果然与行晏有关,那么必然脱不开照姬的授意,获益最大的也是她。可她为何对元贞怀有那般的哀思?是啊,死人永远是最令人怀念的存在,因为死人,再也无法掀起任何风浪了…… 这个季节,藤花开得恣肆茂盛,抬眼望去,成片的藤花几乎遮云蔽日,逼仄的紫意占满了她的视野。比起窥破皇室秘辛,她更惊惶于,原来为了权力,人可以对最爱的亲人下手……但她不得不承认,照姬杀伐果断,今日才得稳坐金銮之上,确有雄主的气魄。 她伸出素手,接了一掌的落花,时月立在一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桧扇摊开:“殿下小心,藤花有微弱的毒性,若是接触到创口就不好了。” 她一扬手,薄紫的落花便倾泻在绢布扇面上。她忽而神情微滞,神事所用的素扇通常只绘家纹,而时月的扇面上确是五瓣花的桔梗纹。 “时月大人,本宫只是在想,法皇禅位后日渐消沉,未必与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憾事无关,若此刻能有元贞亲王殿下作为人子侍奉左右,也可稍稍慰藉法皇吧……” 时月细细品味了一下纭子的计划,不由得失笑。“可即便是微臣,也恐难让死人复生,且论起来法皇膝下,还有陛下呢。” 纭子本想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见他笑了,一下也有些忍不住,忙以袖掩口假咳了一声。 “这不是问题。若法皇能治好,一切都是时月大人的功劳,若仍是沉疴难愈,那就是大人率先洞悉冤魂作祟之事,法力如神。” “至于陛下……大人或许难以理解,但本宫身为女子,能看出陛下是心中有大丘壑之人,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 时月默默盘算,看来她确实对这三人的过往恩怨知之甚少。但这谋划大体上可行,先应承下来再慢慢完善,也无不可。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收下此扇。” “左京大人这是何意?”纭子略有些疑惑。 “来日殿下若有需要寻去承香殿,家兄看见此物便会明白。” 纭子沉吟片刻,从时月手中接过了扇子。能在照姬身边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也算是意外收获了。而且,承香殿既和贵子关系匪浅,说不定能从借机探得兼通的布置。虽说这私情总是一颗隐雷,如今既受时月之托,也只得先替他们瞒好。 “可惜本宫并无什么物什可回赠大人的。”纭子凝神看了看自己的桧扇,觉得还是算了。虽然她也不怎么信鬼神之说,可时月的能力被传得那么玄乎,万一……被拿去下咒了呢。“但请大人放心,先前的承诺依然作数。而且,” “前几日本宫归宁在家,倒是在家父那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呢。” - 清凉殿内,女房们安静地立于帘外,殿内只闻纸页的翻动声,清浅的茶香缭绕。时雅正为照姬侍候笔墨。他呈上茶碗,神色恭敬,礼节完美得挑不出分毫错误:“陛下,不妨尝尝臣新制的唐国茶汤?” “你今日去看了父皇?”照姬接过茶碗放在一边,示意他免礼。 “是,陛下。法皇状况不是很好,人也时清醒时糊涂的……”时雅一脸忧色,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照姬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陛下,法皇现在最挂念的,除了陛下,便是元贞亲王殿下了。臣在想,不若让时月来做场法事,看看能否召亲王殿下的魂灵回现世一趟与法皇相聚,也算全了法皇一桩心事。” 照姬眸光微闪:“逝者已矣,不必再打扰皇兄。后宫私通前朝是大忌,你同朕说这些,倒不怕朕降罪。” 时雅打量了一眼照姬的神情,看出她只是玩笑之语,便笑着道:“那陛下可真是高看臣了。臣一无才学,二无家世,一族都仰赖陛下恩典。臣常告诫时月,既蒙圣恩升殿,日后更要全力为陛下分忧。臣这才与时月一同想了这个主意,不过到底是臣见识短浅,让陛下见笑了。” “时雅,还是跟你相处最为舒心,不像梅壶那孩子,好像总听不懂朕在说什么。”照姬轻抿了一口茶汤,确是上品,时雅的制茶技艺炉火纯青,放眼整个平安京都是一流的。 “陛下也不必过分苛责,梅壶年纪还小呢,臣日后也会多提点着他些。”时雅仍是温和地笑着。 照姬点了点头,本想继续批阅奏折,忽而似是想起了什么,道:“等一下,那件事便依你所言,吩咐时月去办吧。只是切记不可惊扰皇兄,法事之后,务必使其魂灵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