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瓶
啤酒瓶
嫂子出院的那天,陈冬借了辆轮椅把她推了回去。 她们沿着漫长的街道往回走,嫂子一张脸被日头晒得通红,仍笑眯眯地同陈冬讲些医院的趣闻。 等红绿灯时,她握着陈冬的腕子,眼尾的细纹飞进发鬓之中,唇瓣干涸地起了层白皮,唇角弧度上扬: “你工作咋样?雇主对你满意不?上回的香蕉他们吃了没?” 陈冬拧开茶杯,递到她手里,眼眸弯垂着:“吃了,都说很甜。” 嫂子捧着茶杯,下巴一扬,神气得很:“我就说嘛!” 轮椅吱吱呀呀地拐进熟悉的巷道,在狭窄昏暗的楼道口停了下来。 陈冬弯下身子蹲在轮椅前,纤细的手臂在半空晃荡:“我背你。” “我自个儿能走!” 她手指死死抠住轮椅扶手,大声嚷嚷起来:“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咱俩别再摔喽!” 陈冬却不听她说那么多,提着她两条腕子扣在肩头,腰身一个发力,便将人背了起来。 纤瘦的小腿紧绷着,鞋底一步步印在水泥台阶上,又沉又稳。 自她背起嫂子的那瞬间,嫂子便忽然失去了声音。 安静地,沉默地,一言不发地伏在她肩头。 她走几步,便歇下来喘上几口,汗水把衣裳浸得透湿,紧贴在脊背上。 恍惚间,几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重不重?” 嫂子忽然问道,话声挟着浓厚的鼻音,伸手在她额前抹了把。 她瞧着那只被汗水腻得发明的掌心,轻快地笑了声,喘息着道: “嫂子,你晓得不,俺老板家里住的房子有电梯,方便得很。” “以后有钱了,咱们也搬到那种房子里。” 嫂子也笑了起来,喉管里如堵着团棉絮,沙哑地,沉闷地,连声应了几句好。 待她艰难地将嫂子搁上床铺,身子便顺着床沿滑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掌不住按压抖动的双腿。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哽咽声自床榻升腾而起,飘散回荡在狭小的卧房。 “嫂子,咱今晚别做饭了,你想吃点啥?我一会儿接小年顺道买回来。” 陈冬仍坐在地面,脑袋微垂着,嗓音平静。 “你不用管了!”嫂子抬手在她肩头推了一把,湿漉漉的手背蹭过她同样湿漉漉的皮肤:“你大哥一会儿就回来……你快走吧,主家晚上也等着吃饭呢,别耽误工作。” 陈冬没有回头,只沉默地站起身,拖着步子踏出小巷,迈出家属院。 直到她乘坐电梯,摇摇晃晃地打开防盗门。 狼狈、单薄的身影立在偌大的、空无一人的屋中。 她晓得嫂子为什么哭。 觉得亏欠她,觉得拖累她,也觉得自个儿无能。 她亦有相同的感受。 她蹬下鞋子,朝着卫生间走去。 不一会儿,嘈杂的水流声便从里头传来。 透过房门,朦朦胧胧地,回荡在寂静的房屋中。 …… 防盗门闭合的声响传来。 整间客厅笼在黑暗中,只剩下电视荧幕的微弱光亮投射在沙发前,映出那道纤薄的身影。 脊背挺得笔直,如根弓弦般紧绷。手臂直直伸在半空,指尖不断按压着遥控器的按钮。 明灭的光影将那张白净的面容映得时隐时现。 “吃饭了没?” 聂辉坐到陈冬身旁,揽着她的肩膀去吻她的唇。 一只手掌忽然抵在他面颊上,掌心掩着薄唇,将他脑袋往后推了推。 “你的电视坏了。” 陈冬皱着眉,目光固执地落在电视荧幕上,一下下换着台。 话声含糊地,透着丝不悦。 浅淡的酒精气味自唇齿间溢出,丝丝缕缕萦绕在鼻端。 “你喝酒了?”聂辉直起身,视线扫过茶几台面。 五六罐啤酒的空瓶杂乱地竖在桌上。 “你的电视坏了。”她又重复一遍,偏过头去看他:“星期五,八点,闪耀女声。” 聂辉终于搞明白她的意图,脑袋拱在她颈窝处低低笑了起来:“应该是播完了。” “播完了?”陈冬皱着眉,敛下眼睫。半晌,又掀起眼皮瞧他:“那我什么时候能看?” 那双柳叶般的双眸微眯着,眼皮覆着层浅淡的薄红,漆黑的瞳仁明亮地映出他的身影。 聂辉饶有兴致地直起身,支着下巴,眉眼弯弯地逗弄她:“你亲亲我,我便带你去看。” 陈冬睨他一眼,忽地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饱满的、嫣红的唇瓣缓缓靠近,唇齿间溢出的苦涩酒气,暧昧地勾缠着他的鼻息。 他喉结滑动半寸,长眸微敛着,目光灼热地描摹着她的唇形。 她忽然顿住身子,双唇微张着,涌出股极细微的气流,喷洒在他面颊: “呸。” 一缕散碎的额发自耳后垂落,羽毛般轻拂过他的眼睫。 聂辉气得笑了声,陡然将她掀翻在沙发上,伸长手臂去挠她肋间的痒痒rou。 她尖叫着哈哈大笑,身体如蛇一般地扭来扭去。 闹了一阵,忽然盘腿夹住他窄瘦的腰身,手臂吊在他肩头,眼尾盈着水光,可怜巴巴地瞧着他:“我要看闪耀女声。” 聂辉闷笑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托着她的屁股从沙发上直起身来。 他抱着陈冬走进书房,坐进皮椅中,下巴搁在她颈窝,自网页上搜出个视频。 起初,她还看得津津有味儿。 没一会儿脑袋便一点一点地,眼皮都阖了起来。 聂辉吮着她的耳珠,嗓音盈着低沉的笑意: “回去睡觉吧。” 怀中人猛地直起身子,偏过头,眉心紧皱: “不行,我要看最后谁赢了。” “我替你看。”聂辉说着,将她脑袋压在颈窝,垂头勾缠她的舌:“先睡吧。” 泠冽的松香杂糅着烟草气息,萦绕在鼻端。 她嘟嘟囔囔地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猫儿似的枕着他的肩颈蹭了蹭。 只半息间,呼吸便平缓下来。 聂辉静静环着她的腰身,掀起眼皮,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荧幕。 直至视频播到最后一集,他才关闭电脑,踏着清晨朦胧的日光,将陈冬抱回黑暗的卧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