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风暴前的厮杀 （10颗珠珠加更）

    早餐过后，阳光穿透宴会厅高挑的水晶天顶，将整个排练场地照得通透明亮，空气中微尘浮动。

    酒店三楼的大型多功能厅此刻已被清空，铺设上专业的灰色地胶，外围则架起了桁架，挂着一排排聚光灯与音响设备，俨然一座微缩版的演出剧场，带着大赛将至的肃杀与期待。

    十二支来自亚洲各地的精英舞团陆续入场，各自拉伸热身，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能量与毫不掩饰的竞争意味。彼此间眼神交错，既有对强者的好奇，也有隐隐的敌意。

    日本本地的舞团以动作精准、风格干净著称，成员们穿着整齐划一的白灰配色运动服，热身动作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内敛的骄傲与严谨的节奏感。来自曼谷的团队则色彩鲜艳跳脱，他们的热身动作充满了爆发力，混合着街头与民族元素，每一次舒展都带着近乎戏剧化的张力。而来自首尔的女团，则以性感与高强度Power   Jazz著称，音浪测试的鼓点一响，她们便全员切换到舞台状态，台风凌厉，神情犀利，仿佛每个眼神都在精准猎杀观众的注意力。

    Ninjutsu站在靠近中央的位置，默默地做着热身，没有过多寒暄，却早已被周围人暗中注意——尤其是卫临。

    他换上黑色队服，宽松的灰裤随着舞动轻拂地面，线条流畅得像某种蓄势待发的武器。他刚一开始活动，立刻吸引了另一边延城舞团Showcase女成员们的注意。她们扎着高马尾，穿着露脐短T，三三两两聚在灯架后，毫不避讳地投来目光，窃窃私语。

    “哇，那就是Ninjutsu的Ace吗？本人比视频里还帅啊。”

    “是他吧？上次亚巡赛跳Robot   Flow那场简直神了！天啊，真人动态更好看。”

    “我不管，今天要到合照，最好明天演出后能……‘拿下’。”一个打扮冶艳的女孩笑着说，语气暧昧。

    笑声与调侃声混杂着音响调试的爆音传来，允诗阅站在场边，手里拿着一瓶水，目光不远不近地掠过那群女孩，脸上未动声色，眼底却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淡薄寒意。

    身旁的李经理压低声音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诗阅，主办方刚刚跟我确认——明天表演赛将有超过一千二百人到场，舞台观众席已全部售罄。”

    他微微停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美国那边来了几位代表——Global   Street   Jam的负责人也在。这是全世界最大的街舞演出赞助商，如果Ninjutsu能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明年的北美巡演名单里，就很有可能有我们的位置。”

    允诗阅回过头，水瓶被她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些，她轻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她听着，没多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望向那方仍在倒数计时的舞台。卫临站在灯下，配合着调试，眉目沉静，像完全隔绝了周遭的喧哗与火热，整个人沉在一个无人能入的频率里。

    ?

    到了晚上，一行人一起来到酒店的欢迎晚宴。

    金色枝形吊灯洒下暖融融的光，宴会厅内的长桌上堆满精致的寿司、清酒、日式甜品与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各舞团按区域围坐，笑声此起彼伏，不同语言交错成一团热闹的漩涡。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有人哨声一吹，忽然朝舞池中央招手：“Freestyle   battle！谁先来热个场？”

    韩国女团率先起身，一人一记干脆利落的高踢腿，紧接着Body   Control流畅衔接Popping，动作潇洒带电，底下瞬间一片欢呼。接着是新加坡队，两人行云流水的同步Locking掀起第一波热潮，精准的节奏和默契的配合引人注目。每一队上场的人，都似乎在用舞蹈宣告：“明天的表演，我等着你来输。”

    Ninjutsu这边，小杰在队友的轻推下，带着一抹痞笑走上舞池中央，衬衫扣子松散，嘴角微扬。他低头拧动脖子，下一秒重心下沉，整个人像是瞬间碎裂成零件，随即爆发出一连串精细而爆裂的Breaking。Power   moves中的Air   Flare看得人眼花缭乱，衔接着复杂的Footwork与利落的Freeze，地板被他震得嗡嗡作响，一旁观战的队伍有人喝彩、有人则暗自咬牙，眼神凝重。

    轮到均博时，他甩开外套，跳的是Freestyle   Hiphop——步伐轻盈如蛇，节奏却精准如鼓点，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拆解与重组音乐的细节。途中突然加入一记流畅的Reverse   Glide，引得全场倒吸一口气。他与来自马来西亚的Houser   Battle，双方动作愈发高密度，音乐的张力被推向极致，最后均博靠一个高难度的单膝跪地接胸口的多重Wave   Combo完胜。

    气氛已然顶点，有人喊道：“Ninjutsu的Ace呢？！卫临还没上！”

    卫临放下果汁杯，缓步走上前，仍是那身简单的黑T恤，背影笔挺，气场却瞬间让周围安静了几分。

    音乐起，一段Robot音效的重拍混合着迷幻的电音，他以极慢、极具控制感的Popping起手，手指关节、手腕、手臂、肩胛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机械部件般，以rou眼可见的轨迹缓缓转动、停顿、续接。然后，突然节奏破碎，他的肩、臂、腰、髋交替滑动，Wave如电流般顺畅地贯穿四肢，最终在一个猛烈的鼓点后猛然收力，单手轻抬，仿佛挥落了整片空气中的躁动。

    全场寂静一瞬，接着炸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口哨。

    但正当他准备退场时，Showcase女团中之前那个眼神大胆的女孩笑着走上前，径直站到他面前，音乐也恰好换成了一段节奏感强烈的R&B。她一边跳，一边有意无意地贴近。

    她紧贴着他的胸口做着挑逗的Wave，修长的手指点在他胸肌上轻佻地画圈，又旋身用后背紧贴着他磨蹭，挑眉朝身后的舞者调笑：“卫神，借我‘玩’一下嘛。”

    卫临站在场中央，神情微滞，嘴角扯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意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贴近。他下意识想退一步，那女孩却又黏了上来，灯光洒在他们交错的身影上，像火苗在不安分地跳动。

    不远处，允诗阅端着酒杯站在人群外侧，什么都没说，脸上甚至还维持着一丝礼节性的浅笑。只是她握着杯梗的指尖有些用力，目光落在舞池中央那紧密相贴的两人身上时，瞳孔深处有那么一瞬间，缩紧了。

    “哇…诗阅，那女人好主动哦！”章语茜不知何时凑到她身旁，轻轻撞了一下她手肘，语气有些夸张。

    “诗阅，说实话，卫神那么多女人主动贴上去，你会不会怕？”小姜也在一旁压低声音问，满眼好奇。

    “还好吧…”允诗阅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连眉毛都未曾挑起，“答应做他女朋友那天，就已经预想到会有这些局面了。”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无人看见，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甲已悄悄掐进了掌心，留下浅浅的月牙印。

    那种酸，不是滔天的愤怒，只是…一种说不清的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似的淡淡不快，就像舞池中那束晃眼的追光，明明是暖色，却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

    回到酒店房间时，时间已接近凌晨。三十楼的夜色依旧灯火阑珊，窗外河面上的游船灯光已渐稀落，整座城市沉入一种安静却似乎还残留着白日炽热余温的静默中。

    卫临一进门便走向她，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头埋进她肩窝，声音低沉却带着些撒娇般的委屈：“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允诗阅没动，声音却冷淡得没有一丝缝隙：“先去洗澡。”

    他贴得更近，手指缓缓掀起她衣摆，试图讨好：“我没让她贴我……是她自己上来的，我又不能当场推开她，那么多人看着。”

    她转过头，眉眼间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嗓音却忽然冷了几分，像结了层薄冰，“你别碰我，去洗澡。”

    他怔了一下，语气软了下来：“我错了…你能不能别生气？”

    她嘴角极轻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伸手，用两根手指，略带嫌弃地推开了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我没有生气。”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他，平静无波，却也因此更显锐利，“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脏了。”

    那两个字轻得不能再轻，却像是刀片贴着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划了一下。卫临瞬间怔住，脸上的血色褪了些，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解释，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默默转身进了浴室，浴室门“咔”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水汽，也隔绝了他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失落和受伤。

    水声哗哗地响起时，允诗阅才在沙发上坐下，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脱了外衣，换上宽松的长T，下摆及膝，像是刻意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从桌边的文件夹里抽出几页资料，借着台灯翻阅着Ninjutsu的表演流程，还顺手点开电脑，继续查阅有关“Global   Street   Jam”的赞助人背景及偏好资料。

    电脑开启的低微嗡鸣在夜里格外清晰，桌面上的PDF文档被她快速翻阅，一页页资料中，是各支舞团的结构、舞风、代表作品，还有那张被反复提起的——“Global   Street   Jam”的负责人名单。

    她没再看浴室的方向，只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在自己脑海中快速整理着明天的表演安排和应对策略。

    十几分钟后，卫临洗完澡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腰间松松地围着浴巾。他看见她端坐在桌前，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那种全然投入、近乎无视他的样子，让他有点心慌。

    “我洗完了。”他走近，声音有些干涩，从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轻轻环住她的肩，“可以抱了吗？”

    她的肩膀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他的手。

    他没立刻退开，而是停了片刻，额头贴在她发侧，低声哼了一句像是撒娇又不甘心的“诗阅……”，却在即将碰到时，被她一只手稳稳地挡在了脸颊旁。

    她终于开口，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感：“现在立刻去床上，十分钟内睡着。否则，以后别想碰我了。”

    他怔了一下，像没听懂，“……什么？”

    她转过头看他，眉眼冷静而平和，没有怒气，却比盛怒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无从招架。

    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像被什么刺到了一样，慢慢收了回去，在原地僵了几秒，才缓缓退回床边，声音里带着nongnong的委屈。

    “这么严重？”他有些沮丧地看着她，眼神里像只没能吃上糖果又不敢闹的小狗，“真的不原谅我？”

    “我并没有生气。”她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冷静得出奇，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看着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反驳，想再求几句，却最终在她平静无波的注视下，什么也没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掀开被子躺下，像一个犯了错被罚的小孩。

    他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只露出还带着水汽的肩膀和那张写满失落与不解的脸，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了她。

    卫临窝在被子里，听着键盘声沙沙响个不停，心里一阵阵地发堵，委屈得不行，却也说不出半句反抗的话。他知道，她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而且是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

    允诗阅听见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沉缓，尽管猜到他多半是在装睡，眼神还是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清明。她重新移回目光，点开一封名为《GSJ   近年签约名单及风格偏好深度分析》的邮件附件，开始逐条做着标记。

    她手指在键盘上轻盈而有节奏地游走，眉心因高度专注而微微蹙起，像是在分析一场错综复杂的战局，而不是准备一场简单的表演。

    床头灯柔和的光晕下，她的眼神清醒得近乎锋利。

    这个晚上，没有第二场缠绵。只有一个心思缜密的姑娘，静静坐在城市高楼的深夜里，将舞团和他的未来，一笔一划地，敲进一行行文档，像是在为下一场未知的厮杀，精心磨砺着手中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