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经典小说 - [高H] 借種在线阅读 - 懷孕

懷孕

    

懷孕



    程硯秋帶著妻女返回揚州後,柳含煙的日子彷彿蒙上了一層灰紗。她每日晨起向公婆請安,午後在佛堂誦經,夜裡獨自對燭垂淚,周而復始,如同一具失了魂的空殼。

    直到那日清晨,青杏端來的清粥才剛湊到唇邊,柳含煙突然掩唇乾嘔。瓷碗跌碎在地,濺起的湯汁染污了素白裙襬。

    "少夫人!"青杏慌忙拍撫她的背脊,突然福至心靈,"您該不會是..."

    柳含煙攥著帕子的手微微一顫。月事遲了半月有餘,胸脯脹痛得厲害,這些徵兆她並非沒有察覺,只是不敢深想。此刻被丫鬟點破,心頭竟湧起一絲隱密的歡喜,轉瞬又被惶恐淹沒。

    程老夫人聞訊趕來時,柳含煙正倚在窗邊發呆。春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櫺,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光斑。

    "含煙。"老夫人握住她冰涼的手,渾濁的眼中閃著淚光,"菩薩保佑,程家長房有後了。我兒硯書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安息了。"

    柳含煙勉強笑了笑。她們都知道,這個孩子與亡夫毫無關係,而是那個已經遠赴揚州的男人的骨血。若是硯書真的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妻子竟與弟弟亂倫,怕是氣得要活過來。

    "含煙,你且收拾細軟。"程老夫人突然壓低聲音,"明日我就安排你去城外的碧梧別莊養胎。那裡清靜,不會有人打擾。"

    柳含煙心頭一緊:"要...要離開程府?"

    如若硯秋真的回來,找不到她的話...她還在痴心妄想些什麼,那人怎可能再回來找她?

    "傻孩子,這是為你好。"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等孩子生下來,過個一年半載,我們再對外說是從遠房過繼來的。那時你帶著孩子回來,誰也不會起疑。"

    柳含煙低頭應是。她明白婆婆的苦心。一個守寡兩年的婦人突然有孕,傳出去不僅她名聲盡毀,整個程家都會淪為笑柄。

    隔天黎明,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悄從程府後門駛出。柳含煙裹著素色斗篷,懷裡緊抱著亡夫的牌位,透過車簾縫隙望著漸行漸遠的府邸。這一走,至少要兩年才能回來...

    "少夫人,喝口熱茶吧。"青杏貼心地遞上暖爐,"老夫人說了,別莊那邊都打點好了,您只管安心養胎。"

    柳含煙接過暖爐,指尖卻依然冰涼。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程硯秋。若他知道自己有了他的骨rou,會是什麼反應?會欣喜若狂,還是...避之則吉?

    碧梧山莊掩映在重重綠蔭之中,青磚黛瓦爬滿藤蘿。老管家早已帶著幾個心腹僕婦灑掃妥當。柳含煙住進東廂的聽雨軒,推窗可見一泓碧水,岸邊垂柳依依,倒映著天光雲影。

    安胎的日子清寂如水。每日晨起,青杏會端來安胎藥,黑褐色的藥汁散發苦澀氣息。柳含煙總是一飲而盡,舌尖的苦味蔓延到心底。而後她會對著銅鏡輕撫尚未顯懷的腹部,低聲念著《金剛經》為胎兒祈福。

    莊裡的老嬤嬤說,孕婦該多走動。於是午後,柳含煙常沿著九曲迴廊漫步。迴廊盡頭有株百年海棠,開花時如雲似霞。她總愛站在花樹下發呆,粉白花瓣落在肩頭,恍若那年春日,亡夫折下海棠為她簪發的場景。

    "少夫人又想起大少爺了?"青杏替她拂去肩頭落花。

    柳含煙淡淡一笑,沒有答話。她確實會想起亡夫,但更多時候,眼前浮現的卻是那個雨夜,程硯秋將她壓在書房案桌上時,額角滴落的汗水,那些他們擁抱纏綿的時光,回想起來這些不堪的念頭讓她羞愧難當,只能更用力地捻動腕間佛珠。

    夏去秋來,柳含煙的肚子漸漸隆起。某個霜降之夜,她突然被腹中輕微的胎動驚醒。那感覺像是小魚輕輕擺尾,激起心湖層層漣漪。她顫抖著將手貼在肚皮上,淚水浸濕了繡枕。

    自那以後,柳含煙開始親手縫製嬰孩衣物。細軟的棉布裁成小衫,繡上如意紋;兔毛鑲邊的斗篷,綴著銀鈴鐺。青杏笑她準備太早,她卻總說時日如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怕等孩子出生後,就再也沒有理由沉浸在這般溫柔的期待裡。

    隆冬時節,程老夫人秘密來訪。老人家摸著柳含煙圓潤的肚子,喜得直念佛。臨行前,老夫人屏退左右,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硯秋從揚州捎來的家書。"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聽說林家子女正在搶奪家主之位,硯秋怕是忙得焦頭爛額。"

    信箋上是程硯秋熟悉的筆跡,力透紙背的"安好"二字後,墨跡突然湮開一片,像是寫信人曾在此處久久停頓。柳含煙盯著那團墨漬出神,彷彿看見程硯秋懸腕躊躇的模樣。信中輕描淡寫地說著正在幫忙處理林家事務,今年怕是無法分身前來探望兩老和嫂嫂。在信末例行公事般的問候中,夾著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碧梧山莊的海棠,想必開得極好。"

    柳含煙將信紙湊近燭火。火舌舔舐紙角的瞬間,她鬼使神差地縮回手,最終將信折好藏入妝奩暗格。那夜她輾轉難眠,腹中胎兒似乎感知到母親心緒,不安地翻動。

    開春後,柳含煙的肚子已經大到行動不便。她開始整日靠在臨窗的貴妃榻上,望著院中那株梨樹發呆。滿樹梨花如雪,讓她想起那個月夜,程硯秋翻窗而入時帶落的碎玉般的花瓣。

    產期接近時,柳含煙夜夜被惡夢驚醒。有時夢見血泊中的亡夫,有時夢見程硯秋抱著女兒冷漠轉身。最可怕的是那個反覆出現的夢境:她生下的孩子沒有面孔,而當她驚恐地看向銅鏡時,發現自己也成了無臉之人。

    穀雨這日,柳含煙在陣痛中掙扎了整整六個時辰。產婆說胎位不正,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換來老夫人派來的醫師。當撕心裂肺的疼痛達到頂峰時,她恍惚聽見程硯秋的聲音在耳邊說"忍一忍"。

    嬰兒響亮的啼哭劃破黎明。產婆喜氣洋洋地報喜:"是小少爺!"

    柳含煙虛弱地接過襁褓。新生兒紅皺的小臉上,依稀可見程家特有的眉眼。她輕輕觸碰孩子柔軟的臉頰,突然淚如雨下。這孩子笑起來時,竟有三分似程硯秋。

    程老夫人得知得孫,立刻派人送長命鎖。純金打造的鎖片上刻著"程"字,卻不敢堂堂正刻上孫兒的名字。柳含煙給孩子取名"懷謙",取"懷瑾握瑜,謙謙君子"之意,卻無人知曉她心底那個隱秘的念頭:"懷"與"硯"同韻。

    月子裡的柳含煙常抱著懷謙坐在海棠樹下。春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落在嬰兒嬌嫩的臉上。她會輕聲哼唱揚州小調,那是程硯秋某次情動時,在她耳邊哼過的曲調。

    "少夫人怎麼會的揚州曲子?"青杏好奇地問。

    柳含煙垂眸不語,只是更緊地抱住懷中的孩子。懷謙在她懷裡扭動,小手無意識地抓住她一縷青絲,就像那人在情濃時,總愛纏繞她的髮梢。

    兩年時光如白駒過隙。返程那日,柳含煙將亡夫牌位仔細包好,卻把程硯秋那封燒剩半截的信藏在了貼身的荷包裡。當馬車駛過碧梧山莊的海棠樹時,她突然要車夫停下來。

    春風拂過,落花如雨。柳含煙站在紛飛的花瓣中,想起那人信中所問。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會住在這裡,原來他一直都明白她看海棠時在想什麼。

    "走吧。"她最後望了一眼滿樹繁花,轉身上車。懷謙在她懷中咿呀學語,嫩生生地喊出"娘親"。

    馬車緩緩駛向程府,駛向那個沒有程硯秋的深宅大院。柳含煙摸出荷包裡的殘信,輕輕一揚手,碎紙如蝶,隨風散入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