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怎么敢
第三章她怎么敢
德育处办公室门“咔哒”一声被推开,江姝甯走出来那一刻,校服后摆还印着椅背的褶痕。 走廊风窜进来,带着楼下晨跑队结束的哨声。 她站在门口,眼圈微红,唇抿得极紧,像刚从某段压抑对话中抽身。 屋内,德育老师还在翻着记录,语气轻叹,“回去上课吧,别往心里去。”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头,眼神干净、声音温软,“……谢谢老师。” 转出德育处的瞬间,楼道里的声浪扑面而来。 早上的教学楼有种未醒透的松散,走廊边三三两两的学生靠墙闲聊,眼神不经意地朝她扫来。 “那是江姝甯吧。” “本人好看死了……” “听说昨晚医务室那个视频,是她送那个女生去的?” 人群中不知谁补了一句,尾音里藏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 她眸光一颤,眼神霎时怯了。 指尖缩进袖口,轻轻抓住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蜷起爪子。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点,又像反应过来似的强行站住,嘴角浮出一点安抚似的弧度。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那一瞬,看她的人都安静了。 “咕——” 汽水瓶冒出一串气泡。 陈安语倚在栏杆边,手拎着未拧紧的瓶身,校服袖子挽到手肘,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早啊。” 她身边站着两个校服裙摆过短的女生,一个嚼着口香糖,另一个慢悠悠抖着指尖的亮钻,目光凉薄 江姝甯眨了眨眼,肩背挺得更直了些,步子慢得像踩在棉絮上,轻得几乎没声响。 擦肩那一秒,汽水瓶忽然一晃,瓶底抬起,气泡冲到瓶口—— 她脊背一冷,耳膜里嗡嗡作响。 她猛然意识到—— 这一段,剧本要开始了。 书里,女配就是在这时被“不小心”泼了一身汽水。校服贴在身上,裙子湿透,众目睽睽下陈安语的两个跟班“好心”架着她去教室,陈安语递来纸巾,轻轻说: “我们女生还是得注意点形象。” “来,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晾一晾。” 镜头就卡在这句“帮你处理衣服”上。 ——漂亮女配、衣衫半湿、被强行按在座位上。 她的脚步没停,但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一下。 她知道,只要气泡再涌上一点、陈安语的手再抬高一寸,这一切就会重演。 可没有。 瓶子被稳稳握住了。 汽水在瓶口晃了晃,没溢出来。 她从她们身边穿过去,没有任何一句话,可她手指早就缩进了袖口,攥紧得指节泛白。 她的后背仍在发冷。 不是因为风,而是那瓶水确实悬在了她头顶,只是还没落下。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瓶盖扣上。 “没意思。” 另一个女生哼笑一声,声音懒洋洋的,“今天风头太紧,再等等。” 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镜面倒影中,她看见自己唇色有些淡。 她盯了一秒,抬手轻轻抹了下嘴角。 像是为即将上演的新戏,补好妆。 希柏公学的竞赛班位于西北角一栋欧式教学楼,江姝甯所在的班是混年级小班,主攻数学竞赛。除竞赛教练外,经常会让获奖的高年级学长代为讲题。 这种非正式却高度专业的教学方式,使得每一次站上讲台,都是一次无声的比拼。 今天轮到孟胡栎。 江姝甯一推门,便对上了讲台上那张清隽又桀骜的脸。 男生穿着没贴校徽的深色校服,懒散坐在讲桌边缘,一条长腿随意支着,手腕垂着,耳机挂在一边。听到点名时,他才慢悠悠摘下耳机,走向黑板。 指尖夹着白板笔,指节分明。他站定,写下三道联立方程,板书干净利落。 讲解开始。 他的声音低哑清澈,逻辑严谨,不紧不慢地推进。 原本分神写题、打哈欠的教室逐渐安静,只剩下他在黑板前刷刷书写的笔音,以及不时扫过全班的眼神。讲到中段,他忽然停住,扫了一眼全班。 目光掠过教室角落,落在江姝甯身上,顿了一秒。 她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叠在桌面,眼神像是专注听讲,睫毛扑闪,唇微张,整个人安静地陷在那块阴影里。 她还稍稍前倾了一点点,看起来像在认真记板书。 太乖了。 孟胡栎眼底一动。 他今天早上才知道昨晚网上的事。 那段模糊的视频在圈子里疯传,随后又被压下。他的朋友圈、群聊都在探讨,传到他这里,是清澜不甘的一句:“目标跑了,便宜她了。” 他知道清澜一直在针对江姝甯。 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他盯这只小白兔太久了。 她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 漂亮,干净,安静得像是被挑出来送到猎人面前的标本。 最容易驯服,也最适合打破。 清澜安排的人,被他亲自换掉了,只为看看她那“顺从到极致”的柔反应。 可她居然逃了。 她怎么敢。 孟胡栎写完一道题,把白板笔随手一扔,转身倚着讲台,嗓音懒散又慢条斯理:“这题思路有人看出来了吗?” 没人吭声。 他唇角扬了一下,不笑的时候那张脸透着种少年气的狠,像是好看却带钩的钓饵。 “那就继续说。”他侧过身,抬手指了指黑板另一边,“还有一道变式题,你们别光抄,脑子也要动。” 他背对全班写题,声音低哑。 江姝甯握笔的指尖微微发凉,还是那副软得几乎无害的模样,眼神清亮,唇色淡淡,像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江姝甯。”讲台上,男生忽然叫她的名字。 她身子一顿,抬头。 “你说一下这道题,用的什么定理?”他偏过头,语气不紧不慢。 教室里窸窸窣窣,有人发出轻笑。 那种笑不是嘲讽,更像是习惯了某种默认规则的随意附和,尤其在竞赛班,真正有资格掌控课堂气氛的,从来不是老师,而是成绩和背景都立得住的那几个人。 孟胡栎就是那个“最能讲也最不好惹”的人。 江姝甯唇动了动,像是被惊到,眼神一闪,旋即低下头,嗓音轻得像落进水里,“反函数的单调性……配合导数中值定理……” 说完她又像怕错,抿了下唇,眼神飘在黑板与作业本之间。 乖、软、慢,又像是小心翼翼在迎合权威的姿态。 “嗯。”孟胡栎轻轻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转回去继续写。 白板笔落下时,声音划过塑料板面,发出清脆的“哒”一声,像是某种警告、某种宣告。 她从他手里逃出去的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 下课铃响,教室空气像被突然解冻,窸窸窣窣的人声起伏,一点点填满原本寂静的空间。 江姝甯低头整理刚记完的板书。 忽然,身侧椅子被人拖开,金属刮擦地砖的声音在嘈杂中刺耳清晰。 她手一顿,肩膀轻微一抖。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了下来,动作随意又熟练,带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是孟胡栎。 他一只手肘搭在她作业本上,手指敲了两下,像是不经意地问:“刚才那道题的解法,你之前见过?” 江姝甯抬眸,只一瞬,又迅速低下头。 “……昨天多整理了几种。”她语调轻软,尾音轻的差点听不见。 她睫毛扑闪,指尖轻轻拢着桌角,像在本能地收缩自己。 “嗯。”孟胡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昨晚是你送张婷婷去的医务室?” 江姝甯的呼吸轻了一拍,唇瓣抿了抿,没说话。 “你应该也看了那段视频吧?”他靠得近了一些,语气慵懒却压得极低,“视频模糊得很,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 她睫毛一抖,手指几乎捏皱了卷边的纸角,像是没有听懂他话里的一语双关,声音更低了些:“……我不太敢看,后来听说她没事,就放心了。” “放心了?”他慢悠悠挑眉,“昨晚那时候,你还能写题?” 她眼神微慌,像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唇角动了动,最终轻声解释:“……我怕老师点我讲题,不敢不做。” 那声音太轻,尾音还带着一点被质疑的胆怯。 就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孟胡栎偏着头盯她,一秒,两秒。 她像是感觉到了,慢慢抬头,眸光带着不确定地望过来,像是被逼急的小动物,小声问了一句:“……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没回答,只盯着她唇角那点刚浮出来的、近乎讨好的弧度看了很久。 那笑太软,太乖,像是天生为了迎合审判者存在。 他忽然弯起唇,嗓音低下去,几乎贴着她耳侧:“下个月的圣诞晚会,跟我一起。” 江姝甯骤然怔住。 她眼神里浮出一点迟疑和慌张,“……我?” “怎么?”他漫不经心地问,“不愿意?” 她嗓音发紧,“我怕……清澜学姐会误会。” 空气安静了两秒。 然后,他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 “关她什么事。”他说完就起身,动作依旧松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走出几步后,他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别让我等太久。” “我没那么多耐心。” 教室没什么异动,书页翻动的窸窣声依旧,但气氛已经变了。 没人公然围观,可零零散散的几道视线,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向后排。 有的只是扫过一眼,有的则低头贴近同桌,悄声说:“我跟你说,江姝甯完了。” 同桌咬着笔帽,神情漫不经心,“还不如早点从了,少点清澜学姐的刁难。” 当事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仍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低着头翻她那本练习册。 只不过指尖停在页角的位置,半天没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