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坠引敌 被逼跳崖】心死,也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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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烆涩然笑了,但那笑里满是惨淡。 他掌心颤抖着,双眸紧闭,一时间,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应对这来得不合时宜的小生命。 若是放在先前……哪怕只早来那么一月,兴许他会欣喜若狂,百般悉心呵护。 即便而失守宫腔从不是他主动打开,即便……他与褚箐之间根本尚未有过刻印。他也定然毫不犹豫留下与褚箐的这一道血脉联系。 但眼下,他才知先前温情不过镜花水月一场假象。 自始至终,褚箐从未动心,甚而,也从没有过半分怜惜。 所以先前的羞耻感受并非错觉。那间或有过的各种疼痛和凌辱分明也不是情趣。 只不过彻头彻尾的报复折辱而已。 再多欣喜欢愉,也不过他一厢情愿。 包括她意外留下来的这一个孩子。 孕在他腹中,连着褚箐血脉,乘着两人过往皮rou交缠的记忆,眼下,却倒更像是梗在他体内的一柄尖刀利刃。 轻而易举地,就能叫他痛不欲生。 江烆窝在一室深秋的微凉之中,攥紧被褥,慢慢蜷起,只觉周身尽是刺骨寒意。 他摇着头,语气淡淡,却很是清晰。 无论如何,他不要这个孩子。 医修只一颔首,应下此事,没问原因。他蹙眉略微一思索,终归还是提了句自己的安排。 虽说是医修,可眼下他手边并无落胎用的几味药材,还需得离了荒山,到外头的乡镇里头去买。 荒山地僻,鲜有人烟。他本是为避世而来,然而偶在林中遇过几位受伤猎虎旅者,顺手一救,名声便又传扬了出去。 因而若非急症,每过一季,那村中便会派人搭上驴车,过来请他一回,挨家挨户看些小病小痛的症状。然后再搭着他去镇里头采买。 两相得利,这事便就一直延续了下来。而算算日子,下回往镇中去,大约还月余时间。 说来说去,无非此事急不得。在此期间,江烆还是就先温养着身子,调理一番。 江烆默然,缓缓一点头,却没拒绝。 他盯着眼前医修那勾着破口的布衣,再见他掰着指头计算灵石数量的窘迫,心下了然。 但他此番逃得仓促,身无长物,最值钱的便是那佩剑“延年”。其次,便就是“延年”上所挂玉坠。 那玉坠通体温润,触手生温,自他乾母手中传来,而后再没摘下,一说,是能同此剑一起,护他此生喜乐,顺遂无虞。 虚言而已。 江烆几乎没多犹豫,便将那坠子取了下来,叫住医修,递了过去。 他并未说穿对方表现中的拮据,嘴上只说是为这救命之恩的报酬谢恩,叫他暂且收着,日后若有急需可用。 那医修哪里肯收,与江烆推脱半天,叫他一个孕反呕血的症状乱了思绪,这才叹着气松口,将那玉坠收入囊中。 江烆稍抬指腹,习以为常地摸了唇角血痕,轻轻“嗯”声,便借口歇息,又躺倒下去,自己伸手揉着胸前,慢慢捱过那股突生的反胃。 那感觉并不好受。胃里的烧灼感一直涌到喉头,滚至齿间,又涩又苦,却分明什么东西都呕不出。 江烆近来被这感觉折磨得心力交瘁。起先本还想着用些法子稍缓,然而一连试了几次皆是无果,便索性放弃,只生熬着,等这副身躯自己疼过了劲。 最坏结果,也不过是疼昏过去。一觉转醒,除了周身冷汗涔涔,倒也没什么旁的问题。 那医修还是捡着荒山里仅有的几样药材,勉勉强强给他熬煮汤水,补充气血,稍添几分力气。 清苦贫乏,日复一日,极轻易地,就磨去了江烆先前在混祭宗里锦衣玉食养出的那些个娇贵脾气。 心丹离体太久,他五感皆钝,慢慢将退成凡人身躯,也得生老病死。 他对入口的东西愈发不计较了。什么都只“咕咚”一口往肚里咽。运气好便能留住半碗,运气不好,便就是“呜哇”一声,悉数又吐回外边。 那小家伙月份才大了丁点儿,脾气却好比凛冬里头毫不讲理的老天。天朗气清地,莫名就抖下来一场厚重的雪。 医修回来那日也是。 毫无征兆的大雪险些封了山路,医修搭着的驴车七拐八拐,比预想的日子晚了近三日才赶回。 细雪仍簌簌坠着,从驴车上跳下的医修眉宇鬓角都落了层雪,糟老头子似的,好不滑稽。 逗得他坤妇都“咯咯”笑起来,伸着手,去替他拨开那花白的鬓角。 江烆抱着块鹿皮静静坐在火堆前,眼底光影忽闪忽闪,满是羡艳。人像是看得呆了,竟有许久,也未曾收回视线。 直到那医修同他爱妻耳语片刻,在她红着脸羞恼打趣的同时,抱起堆打包齐整的药包。 江烆的神色才怔怔收回,落在那一堆药包上面。 正想着这都是谁用的东西,再然后,那堆药包就到了自己怀中。 不是只要一副落胎药而已,怎么会有这样多? 江烆不明,依旧愣着神,慢慢抬眼,对上医修视线,还不及问,对方的解释便先落了下来。 “只最上边这包是落胎的药方。”他挠挠脑门,语气之中还带几分难为情,“你那玉坠子实在金贵,我收着总觉不安心,便索性当了,多给你添上几分上品的补药来,好让你养养身体。” 江烆抱着那堆精致绢布包起的药包,闻言,却是如遭雷击。 他惊诧的目光转来,喑哑着问:“你何时……当的那玉坠?” “四日?不对,七日前,叫这大雪耽误了三日脚程,应是七日才对。” “已有七日,那我,不可耽搁,该走了。”江烆喉结一滚,猝然起身,怀中的药包“唰啦”落了满地,却也顾不得捡,只赶忙先闪身进了屋内,取回“延年”。 “哎,这是怎么……”那医修茫然拾起散落一地的药包,追着他进屋,“你身子未愈,又将落胎,怎地突然要走?” “我……”江烆顶着张已无血色的脸慢慢转过身来,语带惨然,“我树敌众多,那玉坠出手,定引得仇家寻迹而来。若再多待,只怕会牵连了你。” 那医修霎时僵在原地,半晌,才喃喃了句:“你应当早些同我说。” 江烆苦笑,道:“只是要一副落胎药。我不知……你此番就会当了那玉坠。” 阴差阳错,竟是好心办坏事。 医修默了片刻,边扭头去牵条麻绳将药包串起,边道:“那这药你带上。最上面是落胎药,其余皆为补品。再稍等我给你备些伤药。” “七日足够他们追得踪迹,不可。”江烆接下那药包串,却不愿再多耽搁。 大抵是为了真切劝住医修,他又是诚恳一拜道谢,再道:“这月余时间,你们二人与我有恩……我并不愿害了你们二人。若是旁人追来,你只说我已遁逃,往山崖上去便可。” 语罢,便当真再不磨蹭,提了“延年”,决绝就往外边去。 那医修哑然,怔怔瞧着他越过暖融融一片篝火,踉跄拖起病体,没入茫茫冬雪,不见了踪影。 江烆走得仓促,却也好在他几乎没多犹豫便走了。 因为那仇家果真几乎立时便到,一番查问,便追着江烆新鲜痕迹而去。 向来冷清的僻静院落里便踩了一堆凌乱脚印,层层叠着,一如医修那纷乱心绪。 他默不作声地盯了那堆脚印半晌,揽着怀中轻颤的妻子,待她慢慢喘匀了气,才起身,提着破落扫帚,将那帮不速之客的脚印扫开了去。 片刻,扫净了院中,才又一抬眼,望着门外簌簌风雪,微叹口气。 已是凛冬,风雪肆虐,比先前更深,并不好出行。 江烆握紧延年,一步一顿,挪得极慢。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他扎进深雪之中,冻得眼前发昏,却不敢停。 但灵力俱散,动作迟缓,无论如何,也比不得那帮精力十足的追兵。 剑气扫过枝干抖下的积雪横亘在前,逼得江烆急停,转身迎敌。 却在瞧见来人的瞬间身形僵硬,呼吸微滞。 旧部相逢,却已是带了狠厉的情形。 “江烆——!”他出剑的手不带半分犹豫,破空而来,直击江烆面门,“你怎么能,怎么敢,害混祭宗上下蒙羞至此!那可是宗门地界!你怎么敢——做如此yin邪荒诞的下流行径!!还留下影像!” 江烆周身一颤,脚步因这诛心一句滞住,竟没完全避开那一道带了十成十力气的剑光。 青白色剑光削断串起的药包,穿透他肩上,露出小半截剑尖。 “噗呲”鲜血飞溅,江烆被震得急退,撞上身后山崖石块。四肢百骸,粉骨碎身般的剧痛传来,疼得他一时连手中的佩剑都险些抓握不住。 在如此狼狈情形,他终归还是知晓了褚箐在那块留影石里录下的东西。 毫不意外,是他抛下原则纵着她的,最不堪的一面。 周身都已疼得麻木僵硬。 心死,也不过如此而已。 江烆木然地蹲身,机械般伸手,去拾地上散乱开的药包。 他原是想找那副落胎药的。 纵然要死,他也要先堕了腹中这胎,断去和褚箐的最后联系,多少……为自己留些最后体面。 然而乱了顺序的药包掺杂在一起,又叫他肩上鲜血浸湿大半。血腥气息盖过其他。一时间,便让他实在分辨不清,于是,就只好胡乱将地上并未破开的药包都拢在怀中。 步步紧逼的剑光接连而来,江烆很快便被逼至断崖,退无可退。 那头的剑光钉在他脚下,语带股斩尽杀绝的凌厉。 “江烆,你已无路可退,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回混祭宗内,待诸位长老护法严审!兴许,还可留你一条贱命。” 江烆借着“延年”支撑起身,咬咬牙,好容易站稳了。 他抓着零星几副已被鲜血浸透的药包,却只是惨淡一笑。 退后几步,没半分犹豫地,就从那断崖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