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最重要的那个
忏悔录——最重要的那个
男人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四目相对,眼里带着祈求和讨好。 “昨天问了这么多问题,你漏了那个最重要的。” 沈嘉瑶仰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可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没有问的必要。” 男人没回复,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谢总是想说喜欢我?"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调侃一个荒诞的笑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服上的抽绳。 谢易然松开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再放下时掌心蹭过的泪痕混着胡茬,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痕。重新向前逼近,呼吸交缠。 “我知道现在说爱、说喜欢很可笑,很无耻!但我控制不住!我谢易然这辈子没这么卑微地求过谁!没这么害怕失去过谁!” “你不是什么变量,你是我喜欢的人。” “宝宝……给我一个机会……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用我的一切来弥补!只要你肯看我一眼,只要你肯好好生活……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谢氏总裁,只是一个为了心爱之人摇尾乞怜的囚徒。 “谢易然,我当然会好好生活,我当然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只是前提是没有你的打扰。” “你的爱、你的喜欢、你的所有东西都让我恶心,让我喘不过气。” “我只想……离你远远的。”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沈嘉瑶再次转回头,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 谢易然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僵在原地。所有的深情,所有的忏悔,所有的卑微乞求,都在她那句“喘不过气”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看着她冰冷麻木的侧影,看着她无声滑落的泪水,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寒意,如同窗外漫天的风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冷漠?就好像刚才那句能让人剜心蚀骨的话,不是她说的。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连爱她,都成了她无法承受的负担和罪过。 恶心…… 喘不过气…… 放过她…… 包厢里温暖如春,他却感觉置身于极地冰窟,连血液都凝固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滋滋作响,痛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谢氏总裁的威严,在沈嘉瑶面前早已溃不成军。 他甚至无法反驳。他的爱,的确始于卑劣,裹挟着强迫和欺骗,带着原罪。它沉重、窒息,对她而言,或许真的就是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细雪簌簌落下的声音,衬得包厢内的死寂更加令人窒息。袅袅的茶香和精致食物的香气,此刻都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不知过了多久,谢易然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极其缓慢地坐直了身体。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他不再试图说话,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默默地拿起刚才给女孩盛的那碗粥,粥已经有些凉了。 他端起碗,走到包厢角落的小料理台旁,那里有一个小巧的恒温电陶炉。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将凉粥倒进一个干净的奶锅里,小心翼翼地放在炉子上,调到最小的火,拿起木勺,慢慢地、一圈又一圈地搅动起来。 暖黄的炉火映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他专注地盯着锅里重新泛起细小气泡的粥,仿佛这是此刻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空气依旧沉默。沈嘉瑶依旧望着窗外,对身后男人的举动毫无所觉。 粥重新温热了,散发出更浓郁的米香。谢易然关掉火,小心翼翼地又将粥倒回那个温润的白瓷碗里。他端着碗,走回矮几旁,重新跪坐在女孩的对面。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把碗推到她面前,也没有再说任何祈求的话。 他只是将碗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克制的声响。 然后,他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卑微的平静语气,低声说道: “粥……热好了。你……吃一点。” 他顿了顿,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吃完……我就送你回学校。”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承诺送她走,意味着短暂的拥有即将结束,意味着他又要回到那个无边等待和恐惧的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再吓到她,不能再让她觉得窒息。他只能退,退到他认为她能接受的底线。 沈嘉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长久的沉默和对峙,似乎也耗尽了她的心力。她依旧没有看谢易然,目光垂落在面前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粥上。胃里空荡荡的绞痛和身体透支的疲惫,在食物的香气和男人那句“送你回学校”的承诺下,终于撬动了她坚固的防御。 她需要力气,她需要去图书馆,她需要复习,她还有期末考。她还有……要等的人,即使那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裂痕。 颓废和自我折磨,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极其缓慢地,沈嘉瑶伸出手,手指还有些微的颤抖,握住了温热的瓷勺。她没有看谢易然,也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舀起一小勺温热的粥,送进了嘴里。动作机械,眼神依旧空洞,但至少,她开始吃了。 男人的心,在看到她这个动作的瞬间,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卑微的狂喜! 她吃了!她终于愿意吃东西了!虽然她的沉默和冷漠依旧像冰锥刺着他,但这一点点小小的、被迫的“接受”,对他而言,已是此刻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光亮。 谢易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贪婪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粥,那专注的样子,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刻进灵魂深处。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裤子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泄露着内心汹涌的、不敢表露的激动和心酸。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压抑到了极点。沈嘉瑶只吃完了那碗粥,对其他精致的点心小菜碰都没碰。男人自己更是食不知味,面前的东西几乎没动。 当女孩放下勺子,用纸巾极其缓慢地擦了擦嘴角时,谢易然立刻站起身,哑声道:“我……送你回去。” 车子再次驶入校园,停在离沈嘉瑶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的林荫道上,避开了人群。雪还在下,将世界装点得一片素白。 沈嘉瑶解开安全带,没有立刻下车。她沉默了片刻,侧脸在车窗透进来的微光里显得异常苍白和疲惫,红肿的眼睛像两个巨大的伤口。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谢易然”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这句话,像最终落下的铡刀。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心脏仿佛被瞬间掏空,巨大的窒息感袭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低吼出来。 不!不能! 如果连“见面”这个最低限度的可能都被剥夺,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绝望即将把他吞噬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闪过脑海。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好……”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他飞快地补充道,语速有些快,带着一种生怕她反悔的急切,“但是…公司那边,你手里还有几个项目跟进和文件没完全交接。助理的工作……能不能……做完最后这周?或者……就两三天?交接完……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 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宣判,目光死死盯着她苍白疲惫的侧脸。 这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交接工作,天经地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最后能抓住的、能名正言顺地“看见”她的借口。如果她连公司都不去了,他还能去哪里“偶遇”她?他还能用什么理由靠近她?他不敢想。 沈嘉瑶沉默着。她当然明白这可能是他的借口。但他说得没错,她手里的确有未完成的工作交接,特别是几个她参与过核心部分的项目,突然撂挑子走人,确实不负责任,也可能会影响到项目进度。她不是那种任性妄为、不负责任的人。而且……只是两三天而已。 最终,沈嘉瑶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冰冷,“好。就三天。交接完,我们两清。” 说完,她不再停留,果断地推开车门。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 “等等!” 谢易然下意识地喊出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女孩下车的动作顿住,但没有回头。 谢易然看着她裹在厚重羽绒服里显得格外单薄的背影,喉咙像是被堵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叮嘱:“……雪天路滑,小心点。” 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有任何回应。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白色的羽绒服在纷飞的细雪中渐渐远去。 谢易然没有立刻离开。 他就那样坐在驾驶座上,隔着布满水雾的车窗,贪婪地、近乎痴迷地追随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看着寒风吹动她羽绒服的帽子边缘,看着她始终没有回头,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宿舍楼的门洞里。 车窗上的水雾越来越重,模糊了视线。 谢易然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靠向椅背。心脏依旧在剧烈地抽痛着,女孩那句“不要再见面了”和“恶心”像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但与此同时,一股隐秘的、不合时宜的、甚至带着罪恶感的窃喜,却如同黑暗中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冰冷绝望的心。 三天。 他还有三天。 虽然是以“交接工作”这样冰冷的名义,虽然她依旧讨厌他,憎恨他。 但这三天,他还能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光明正大地看到她。 看到她坐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看到她认真工作的侧脸,听到她偶尔说话的声音……哪怕那声音不是对他说的,哪怕那眼神永远不会再落在他身上。 这偷来的、卑微的“三天”,成了无边炼狱里,唯一能支撑他呼吸下去的氧气。他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死死抓住了这根脆弱的稻草。 谢易然抬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高领毛衣下的锁骨位置,那道粉色的疤痕在指腹下微微凸起。痛楚清晰,却也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真实感。缓缓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将翻涌的苦涩和那一点点卑微的窃喜,一起咽了回去。 雪,无声地落在车顶,覆盖了所有来时的痕迹。 虐吗? 痛吗? 这就是火葬场。 烈焰焚心,却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