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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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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赖床呢?”

    “小姐?”

    “快起来啦!”

    我感到有人在推搡我,喊我,可我睁不开眼,感觉越来越明显,只是眼皮沉重得不行。我想我又是梦魇了。使劲动弹手指,睁开眼后,我才听到有敲门声。

    我的梦魇,从小到大时常有。一般诊断结果是说这种症状属于精神衰弱或者压力过大等。

    梦魇的时候,经常感觉身边有人,动作声音都清晰无比,这确实有些恐怖。

    我不认为这是一种病。我认为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灵通——我妈最信这套。

    我一醒过来,我就准备要提笔cao文了。莫名其妙,笔抓不起来。

    “小姐!”

    喔。我还是在做梦。小姐这么雅致的称呼,不会出现在我这个猪棚一样的家。

    我在哪里?

    梦里。

    我这次又是谁?

    可是梦里是没有名字的。那就暂且让我为这个“我”取个名字吧。

    柳痣。(没有含义)硬要说的话,也可以说。我家门前有条河,河边有柳树。然后我脸上有一些痣。

    这两个意想浓缩成真实的我。

    没错。柳痣。来,我们一起进到梦里。

    但是千万记得,这是第三人称。我们都没醒过来。

    是三婶喊吃早饭。

    柳痣起来洗漱。

    三婶是这里的老佣人,跟她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只是三婶脑袋受过伤,从到这里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十多年前她喜欢这里的一个跛脚的修脚师,那修脚师名叫朱三,后来这人死了,三婶替他火化了。大家也就把三婶这个称呼叫起来了。三婶也满意。

    像三婶这样的人,这里有不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干。爷爷说过他们是可怜人。至于为什么可怜,又为什么到这里,柳痣不了解。没人告诉过她这些,她问了,人家也不说。

    其实是我编不出来。毕竟我们谨记,这是一个梦。

    至于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说不清。她只能说,这里是一个小城市。小到这个城市里的人都认识她。

    她现在所住的地方,在半山腰。中西结合的一个大宅子。宅子最外是一扇沉甸甸的大铁门。宅子里是她和另外五个人。她的叔叔柳圣清,爷爷领养的长她一岁的男孩子,还有三婶,以及两个保安。

    至于爷爷。爷爷独自在山下,住一栋自己所修筑的房子。那房子四周都是林木,日光猛烈时是一处阴凉地,更多时候是雾气森森的。更何况那房子左前方,还有一个墓呢。那墓碑上书“天地日月”。有一种故作玄虚之作。而下面究竟埋葬了什么,柳痣猜应该只有爷爷和叔叔知道吧。

    不用重复了吧?就是编不出来——当然我想,也许以后可以。

    梦境是可以被不断完善构建的房屋。我是写作的猪。我是一张没有被批准的图纸。

    柳痣的爷爷,已到古稀之年,身子骨倒是硬朗,经常出门四处走,晚上才归家。柳痣的叔叔,柳圣清,只比柳痣大十岁。

    我想我醒来后,会这么解释一下叔叔的名字。柳圣清。首先,他的姓氏必须和我一样。圣是因为我妈买了一本圣经。清是因为我把“经”的首字母随便换了一个。

    唉。怨不得我爸常说,我写的东西是狗屎。

    我也闻到了一股屎味了。

    等等......柳痣在做什么?在一辆车里。

    大概四十来分钟路程,他们的车停在一片林子外。她下了车,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一个园区。

    左侧是隆起的土坡,周遭种植麻栎,脚下是泥结石路面。再往前是一个结实大铁门,门口有四个壮硕黝黑的男人扛着枪守着。铁门往里望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树木和一条泥石路,她站在圣清身后侧,其余看不太清楚,也不敢乱看。

    “走吧。”圣清牵住她的手。

    领头的刘洪开大铁门的锁,一行七个人往里走,沿途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树木,树丛里堆积了一些废弃的轮胎还有钢筋。走了大概四五百米,又是一道门,更加结实的门,门两边焊接着铁栏杠,栏杆延伸到树丛里,看不到尽头。栏杆上穿着一条条有尖锐刺钉的铁链。门锁只有圣清的掌纹能识别解锁。柳痣敏锐发现有几处形同生锈的暗红血迹在门上面。她低下头,只默默跟圣清走。

    再走百来米,进到一个巨大的仓房里,暗无天日的。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鼻腔,她打了几下喷嚏。很快,便亮起灯光。

    她这才发现前方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地下水池,面积跟一个学校cao场差不多了。四周筑着高高的钢筋围栏,上面还挂有一些电棍。水体发绿,水面有好些个铁笼子,应该是插到水里固定的。

    圣清领着她,走到监控房里。水池里每个方向每个笼子监控摄像画面都清晰可见。她盯着监控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些被虐待之后的人,都关在这里。

    “水面有动静。”柳痣说,“欸?有东西在游动。”

    “下面养的鳄鱼,都饥肠辘辘的。它们呐,偶尔才能饱餐一顿。”

    “为什么要饿它们?”

    “为什么?你看这些铁笼子。”

    监控画面里,这些铁笼子看着小,实际上有一米五的高度了。用料结实,四四方方,上下顶都封死,四周是粗大的铁条一根根围着。每个铁笼子里都关着人,有的一两个,有的五六个。一个个体无完肤,一丝不挂,神情各异地蜷缩在那里。

    她认出来其中一个。离得最近的铁笼子里,里头一个是前阵子逃跑的芹姐。头发被生拉硬扯地拽光了一半,袒露的rufang两个rutou都被割掉了,浑身的血迹干后像油漆一样涂抹在她身上。手指也少了几根,光秃秃的手扒在铁笼的钢筋上,麻木无神地盯着水面。

    那种目光,万念俱灰。

    她忽然想到,这些人就是拿来喂食这些饿疯了的鳄鱼的。

    这时候,池子里有一个笼子里突然爆发一声凄厉的哭喊声,监控房里响起警报声,把柳痣惊得一抽。

    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只有圣清还是气定神闲地看监控。她明白,他向来把这样绝望的悲鸣,当成助兴的协奏曲。

    “神明在上,神明在上!!”

    “神明在上?”圣清笑了笑。

    “是王麟......”柳痣从放大的监控里看到,呼喊者是那日在水台捞金子被抓的王麟,声嘶力竭地喊。他已经缺胳膊少腿了,求生欲望倒是强烈。

    “嗯。你说,神明会救他吗?”圣清呵地笑了一下。

    柳痣皱皱眉,说:“临时抱佛脚,神明也难办事。”

    “我赞成。”圣清很快说。

    刘洪摆摆手,示意池边上的人行动。编号118收到指示,将本就举起的枪支对准王麟,咻地一声响一根硕大的毒针极速飞射出去刺到他的后脑勺。王麟后仰一下,很快没了声,僵硬了一会,就歪倒在一旁。毒药很快蔓延,王麟的身体变得冰冷乌紫,毛细血管清晰可见,像密密麻麻的藤蔓从体内挣破。

    “器官不要了吗?”刘洪说。

    “不缺这一个。该喂的也喂得差不多了,两周后可以出货了。”

    柳痣还在盯着死掉的王麟看,她不知道鳄鱼们要怎么吃到这个新鲜的死人。笼子里还有一个活着的,见王麟死了,没有恐惧地大喊大叫,也没有吓得面如土色,仿佛在看一场马戏团表扬。他伸出手戳戳死者的耳洞,嘿嘿地笑了一声,又转过头朝向水面也嘿嘿笑了一声。

    “他疯了。”柳痣说。

    “疯了好。”圣清也学那疯子,嘿嘿地笑,笑得刘洪瘆得慌。

    这时笼子顶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顶,笼子四周冒出两个硕大的铁钳子,直愣愣戳进笼子里头,将已经完全没生命体征的王麟锁住又夹了出来,丢到池子里去。

    疯子在一边呜哇呜哇地拍手,笑得鼻涕口水一直流。他已被折磨到说不出话了。

    新鲜食物到了,鳄鱼们凶猛地扑过来啃食,溅得水花四射。疯子拍掌拍得更欢。不到几分钟,尸体便被鳄鱼卸成零零散散的rou块,四周漫出黑红黑红的血水。

    就这样一个生命消失了。

    柳痣喝了一口水,看着监控里还在嘻嘻笑的疯子,问圣清:“叔,比神仙还要厉害的是什么?”

    “人。”

    “那为什么王麟只能等死?”

    “因为人也分三六九等。”

    大家,现在梦醒了。我在我妈的催促下喝米粥。我爸在身后喋喋不休。我爸是苍蝇转世灵童。

    他颠来倒去就一句话:嗡嗡嗡嗡嗡嗡......

    不对。其实是:“这是你做的梦?”

    “简直放屁!”

    “连狗屎都不是!”

    “你准又看什么电视了!”

    “孩她妈,以后别放电视给她看,脑子看坏了!”

    “这是你做的梦?放屁!”

    我不作声。

    因为我也心虚。诚然我对这个短暂的梦太过添油加醋了。我上小学时,最擅长扩句。我小小运用了一下。这玩意儿我爸不懂。

    不过他有懂的——我确实看太多不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