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说没事。
他不想说没事。
苏晓穗站在那扇深色木门前,心脏跳的厉害,她深吸一口气,指关节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进。"里面传来沈砚铎的声音,隔着门板,低沉而平稳。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侧身挤进去,又迅速将门在身后轻轻合拢,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是占据了整面墙的档案柜,塞满了文件和纸张。 沈砚铎就坐在桌后,穿着熨帖的蓝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和一块样式简洁的腕表。 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阳光从侧面的窗户斜斜打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显得专注而沉稳。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苏晓穗从外面带来的燥热,她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沈…沈警官。"苏晓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又轻又颤。 沈砚铎抬起头,他的目光平静的落在苏晓穗身上。 苏晓穗这才发现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银边的眼镜,比平时的样子更显得清晰锐利。 阳光照在眼镜上,那点金属的反光让他英俊得有些不近人情。 "嗯。"沈砚铎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到她局促绞紧的手上。 "坐吧。"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办公桌前那张空着的椅子。 苏晓穗几乎是挪过去的,她僵硬地坐下,双手紧紧攥着,硬木的椅子硌着她的大腿。 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和他沉稳规律的呼吸声。 沈砚铎从桌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推到她面前,又递过来一支笔。 "确认一下,没问题在最后一页签名,按手印。"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带着公事公办的效率。 "好…好的。"苏晓穗慌忙接过笔,她低下头,努力集中精神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但那些字在她眼前掠过,一个都没进到脑子里。沈砚铎的存在感太强了,他身上那种沉稳的掌控一切的气息,混杂着空调的冷气,让她脑子嗡嗡作响。 翻到最后一页,需要签名的地方是一片空白。她握着笔,手却抖得厉害,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她太紧张了,生怕写错一个字,或者把名字写得难看。 就在她屏住呼吸,准备用力写下第一笔的时候—— 啪嗒。 是她攥得太紧的手指不小心滑了一下,笔帽撞在桌面上,然后那支黑色的钢笔,从她汗湿的指间滑脱,滚落下去。 笔掉在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咔哒声。钢笔里的墨水还溅在地板上,干净的瓷砖地面立刻多了一小滩黑色墨水。 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晓穗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部,脸颊和耳朵烫得像要烧起来。 巨大的窘迫感像潮水一样袭来,自己怎么会这么笨手笨脚?连支笔都拿不住? 在沈砚铎面前,在这个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的办公室里,她格格不入像个笨拙的小丑。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下腰去捡。衣服本就紧绷,这个弯腰的动作让她腰腹的赘rou被布料勒得更加明显。 她慌乱地伸手去够那支滚到桌腿边的笔,手指因为颤抖碰了好几次才抓住。 等她握着笔,喘息未定地直起身时,眼眶已经不受控制地红了。 一层薄薄的湿润迅速弥漫上来,视线变得模糊。 她死死睁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想把那股丢脸到想哭的冲动压下去,但鼻尖的酸涩根本控制不住,泪水迅速在眼眶里蓄积。 她不敢抬头看沈砚铎的脸,只能死死盯着桌面,攥着那支笔。 羞耻,窘迫,对自己的厌恶,还有害怕被嫌弃或嘲笑的恐惧,一件一件的扎在她心里。 一滴guntang的泪终于流出,砸在她紧攥着笔的手背上。 "没事……"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平和的、带着距离感的温和。这是下意识的安抚,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性礼貌。 但话音未落,他停住了。 他看着她沾着泪痕、惊慌失措抬起的脸。 看到她眼眶通红,泪水凝在眼睛……他心底那点温和瞬间被另一种更隐秘更强烈的兴趣取代。 她像只不小心打翻了食盆,又害怕被主人责骂的小狗,惊慌失措,可怜巴巴地试图掩盖自己的错误。 那种无措,那种试图讨好又充满自我厌弃的脆弱姿态,意外地……取悦了他。 没事?不,他不想说没事。 他想要看到她这样。想要看她在他面前更加慌乱,更加无助,更加依赖他的反应。 这种无声的掌控感,这种轻易就能牵动她所有情绪的愉悦,比他预想中更令人着迷。 刚浮现的温和迅速散去,重新被一种平静的审视取代。他没有指责她,也没有再出声安慰。 他只是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隔着那层冰冷的镜片,沉默的居高临下看着她。 而这种带着审视意味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让苏晓穗感到窒息和难堪。 过了几秒,也许是十几秒,在苏晓穗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沈砚铎才终于开口。 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缓听不出情绪的调子,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意外从未发生: "签名吧。" 苏晓穗猛地一颤,她胡乱地用手蹭了一下眼睛,也顾不上擦没擦干净,抖着手在签名栏里飞快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手指按在桌上的印泥里,重重地按在名字旁边,留下一个模糊的指印。 "好…好了,沈警官。"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依旧不敢抬头。 "嗯。"他应了一声,将文件放到一边,压根没看。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冷气发出的轻微嗡鸣。 苏晓穗坐立不安,觉得自己该走了,却又不敢主动开口。 她低着头,能感觉到沈砚铎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那目光实在让她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沈砚铎缓慢站起身。 苏晓穗吓得肩膀一缩。 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身上那股干净又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苏晓穗的身体瞬间绷紧,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巨大的紧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交织在一起。 沈砚铎没有碰她,只是微微倾身蹲下,伸出手。他的手指干燥而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搭在了她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不是握,只是搭着。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 "没事。"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点,看着地上那一小滩黑色墨水,"待会我叫保洁来收拾。" 沈砚铎看着她通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眼睛。那里面除了害羞和自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他指令的顺从。 他心底那点隐秘的带着恶趣味的掌控欲得到了无声的满足。 他的手在她手背上停留了大概两三秒钟,那短暂的时间对苏晓穗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然后,他收回了手,那股温热的触感和沉重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紧接着他伸手捡起了椅子腿后面的笔帽,走回办公桌前。 ……原来他只是想捡个笔帽? 沈砚铎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她:"擦擦脸,你回去吧。" 苏晓穗颤抖着接过,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纸巾立刻湿透了。 "谢…谢谢沈警官。"声音细弱,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她快速站起来,不敢再看沈砚铎一眼,低着头,几乎是逃跑似的快步走向门口。 她红着眼,脸上泪痕还没干,狼狈不堪。 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因为那短暂的触碰和那句没事了,滋生出一丝微弱却guntang的暖流。 门关上的瞬间,沈砚铎才缓缓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用指腹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屈起食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稳定。 真像只笨拙又努力想摇尾巴的小狗,稍微逗弄一下就会惊慌失措,却又会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抚"而感激依赖。 他开始期待。 下一次,这只小狗在他面前,还会露出怎样更可怜,更无助,更……驯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