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士不受洗
美士不受洗
受命以后,是个晴天。 少杨晒被子,渐渐埋进去。 身后微风似的落下桑弧,她也没发现。 风由前几天又来合食山了,教她怎么唱歌,什么音对什么律。少杨听得一知半解,等四下无人,才敢尝试。 她埋在被子里哼。 桑弧在后,看她乌蓬蓬的发。 上了饭桌,桑弧也哼。 少杨咬到碗边:“阿兄听见了。” 桑弧却说是从宴上听来的:“少杨也会唱?谁教的呢。” 他吃完就走。少杨在后面赶,说我错了,踩了石头,崴了脚。 面朝土地,她难过不已:“我说是谁,求阿兄不要再折人家手指。” 眼前是马兰的叶子,爬着小虫,渐渐加上一团桑弧的影子。 少杨咬嘴唇,下定决心:“阿兄我说,我坦白了!” 她被桑弧捧起脸,又遭桑弧掩嘴笑:“干什么呢。没怪你,出来走走而已。”才垮了身体,坐在地上。 一瘸一拐的少杨,陪桑弧散步,忍着疼,至于脸色发白。 桑弧侧目,引她到山沟。 兄妹两个浸冰泉。 “少杨心好,不让阿兄折人手指。”桑弧掬水给少杨。 少杨说谢谢:“伤害他人,毕竟不对吧。” 冰水顺腿流到扭处,少杨疼得打战,以为是桑弧的眼神。 她急忙闭嘴,偷看桑弧。 桑弧笑眯眯地拍去手上的水。 该回去了,他矮身,说背少杨。少杨一扑,两个人都往前跄,最终改为抱。 少杨蜷在他怀里,觉得丢人,又高兴,无声地碰他的袖子。 桑弧立刻松手:“阿兄要去伤人了。” 少杨落进家门口的垛,不疼,但有些茫然。她爬出来,身上沾满茅草,看桑弧换衣持弓,才知道他休息不久,又要执行任务。 阿兄,黄金够用就行,她忸怩地说,伤人什么的,实在不愿,可以推辞—— 桑弧说:“是吗。” 少杨突然看见他扬手。 长弓像利刃,朝她脸上劈。 她吓得“啊”出声,却只感到鼻尖被点。原来桑弧赶时间,远远地用弓端碰一下她,说阿兄出门咯,就没影了。 这是去向之前,最后一个小任务,对象是暴氓,要求是尽杀,所以桑弧放肆,开最显眼的弓,听一片“刺客来”的惨叫。 不少人说勿伤我。桑弧一箭穿三穿四,后来拿箭头扎死一个,后来干脆徒手扭断颈。 有人匍匐在他脚边:“愿成为美士你的脚踏,只求留下我性命。” 在踢开这人的面庞前,桑弧告诉他:“美士不会浴血伤你。我是平民。”人的血rou高高扬起,往常桑弧都能避开,今天抬头受洗。 徐国王宫里,上士携妻子拜谢长陵君:“我们受暴氓侵害,幸好公子来救。”小孩重重地叩首,长陵君快扶起他,说切勿受伤。一墙之隔,桑弧在揭衣服。血干在身上,衣服像皮。 素彖来玩,碰到这样的他。 “天哪,”素彖面如土色,“你去哪了?” 桑弧回头,躁郁的脸,让素彖害怕。 “没事没事。”他跑了。而桑弧踏上回家的路,一进山,就听见少杨与某人对话。 “对不起,你最近不能来了,我阿兄生气,不喜欢我和别人来往。” “哈,桑弧把你当什么养?” “自然是meimei。” 桑弧拄着弓,走近这些话。 对话的两人也转头看他——风由高一些,勒一条贝带,别一支舞具,瘦佻的身体向少杨,少杨则穿素,白脸一半朝风由,一半惊愕地朝桑弧。 “阿兄你回来,你受伤了。” 见桑弧走近,少杨不自觉地去挡风由,被她阿兄以弓隔走。 桑弧浑身是血,身上有人的皮发,幅上有人的断齿。隔走少杨,他对风由笑一下,阴恻恻的:“没想到在这里见你。” 风由起初不害怕:“我不知合食山给了你,还当是主人的山,不久之前来玩,认识你meimei。” 他等桑弧责难。桑弧便与他附耳。 “再来找少杨,就拆穿你。” 风由转身,手在袖中收紧,额际也挂冷汗。 少杨不知发生什么,看风由走了,才出屋。 桑弧卸弓,解头发,她在一旁,突然想起去倒水,给桑弧时,碰到他冰冷的手指。 碗的碎片里,少杨垂着脑袋。 桑弧叹口气。 “少杨。” “欸。” “阿兄这回没折他手指。” “嗯。” “阿兄没伤你的朋友。” “其实他……嗯。” “那你随阿兄去洗浴。” 少杨抬眼,对上桑弧的眼。 他弯下来看她。 少杨又看不见那些黑的、红的、脏的了,只是追着桑弧美丽的两眼,不住点头:阿兄哄她,让她高兴。 但桑弧接着说:“这次杀完人,阿兄来不及,只能回家洗。”少杨捂住耳朵,把路上踩塌的野草看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水里,桑弧抱怨说老了,肩膀酸疼。 少杨迟疑:“我。” 她请求帮阿兄捏肩膀,却被拽进水里。 桑弧捧她的脸,抹一抹,把她呛出的水抹干净:“少杨的脸真小。阿兄把你从蒌乡带出来时,你就是这样小小的一张脸。” 少杨睁眼,发现浸在血水里,又闭上了,周身都在抖。 桑弧几乎不说蒌乡的事,说了就是在生气。少杨不看也知道,所以躲进视野的黑暗里,眯一点眼睛。 阿兄,她哀求,水太红了,我想上去。 桑弧改为轻声:“在蒌乡,你为了获救,说只有阿兄,获救以后,阿兄才知道你不诚实。你的脸没变,变的是哪里。” 少杨直摇头,突然想到风由,进而想起蛾罗:“我哪也没变,可阿兄不让我有朋友吗,难道我一点都不能有自己的……”桑弧贴着她,说当然。 少杨以手覆面。 桑弧别处洗完,把捂着脸的她捞上来,两人一起回家。来到徐国以后,这是兄妹闹得最大的一次情绪。少杨把手塞在桑弧手里,由他牵着,呆呆地走。 到家以后,桑弧疏泉水,聚了一个洼:“少杨。” 少杨被他圈在身下,扶着他的腿,由他揉洗头发。头顶传来啧啧:“刚才不认真洗,现在来累阿兄。”少杨蓄满泪,终于忍不住,抱他的腿:“阿兄。” 桑弧扶正她,连衣洗了一遍,抽去腰带。 少女的肩,细腰,微微隆起的两乳,都在滚水珠。桑弧让她自己洗,而他背坐一边。 少杨哭得鼻子堵,吭吭地洗,听到桑弧问:“小猪?”便捂嘴。 桑弧笑一笑,继续看月亮:“阿兄一无所有,只会伤、杀,少杨也只有阿兄,不是很好吗。” 少杨说好,心里却疼,以前附和阿兄,从不会疼。 睡觉时,她揉胸脯。桑弧“哦”地说,少杨真是长大了。 少杨红到后颈:“误会。” 她半夜还在难为情,梦话都是“误会,是疼才揉”。 然而床铺一边空着。 合食山中,桑弧在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