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皇兄
【2】皇兄
烟浮气鼓鼓地踏出殿门,守在阶下的款冬见状并未多言,只是微一抬手,便有小太监将香辇唤来。 雕金嵌翠的辇轿缓缓停于公主身前,帘帐尚未被小宫女掀起,烟浮便径自抬足登上。她一边跨入轿内,一边闷声吩咐:“去东宫。” 帘子落下,香辇又缓缓启程。烟浮不说话,只是眉目沉沉地望着纱帘外缓缓后退的宫墙,像是在思量什么,又像是在赌气。 明澹早就得了小太监的禀报说meimei要来,他放下书,披了月白外袍起身,刚走到寝殿门口,一身黛色的烟浮便和他撞个满怀。 “阿浮?”他低唤。 烟浮一愣,抬起头去看轻轻扶住她的颀长身影。太子明澹着一身常服,外披月白色长衣,眉目温润如玉,一如往常那般安静清朗,同他的名字一样,一池恬淡的水安然将她包围起来。 “皇兄白日里站在廊下,也不怕风寒?”烟浮的声音还残留着不悦。 “阿浮。”他眸色一动,唇边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么大的火气,是谁惹你了?” 烟浮冷哼一声,她来东宫,本就去想找哥哥胡搅蛮缠、撒撒气就跑路的——若说要找个人说说话,那她的第一人选无疑是太子哥哥。刚要抬头瞪哥哥一眼,却撞进他温柔如水又带点委屈的目光里,语气便不自觉带了撒娇的味道。 “含章殿来了个什么魏国公世子,他好烦。” 魏国公世子? 烟浮还没来得及把送糕点去含章殿又气的跑出来的来龙去脉说一遍,明澹却猛地怔住了:他明明和父皇提过阿浮才刚行及笄礼一年有余,现在选驸马还为时尚早,父皇怎么把这乡下世子弄进京城来了? 他胸中隐隐生出一丝危机感,微微蹙眉,声音低沉:“我曾劝过父皇,那事不宜仓促……这魏国公世子为何会入京?” 只是为了读书的话,为何不去圣贤云集之地游学?太子是最清楚太学里那群宗室子弟的尿性的,与其让他们读几页书,不如直接要了他们半条小命,和这群只等着承袭爵位的纨绔同窗,能学到什么? 烟浮正说得起劲,根本没听清明澹说了些什么,反而愈发加重了语气:“他还来时不早不晚,偏偏这几天来求见,真是讨厌!” “阿浮。” 他面上仍是一派温润,声音却压得极低:“你和他…已经碰面了么…” 烟浮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絮絮叨叨:“是啊!那游雍一进殿就盯着我看,偏还摆出一副恭敬模样,像条在主子脚边等食的小狗……好讨厌。” “狗?”明澹重复了一遍,语气不明。 “嗯。”烟浮鼓起脸颊,气恼地道:“皇兄你不知道,他盯着我的眼神好奇怪的!我越看越气,就走了。” 她扯着月白衣角碎碎念着,全然没意识到如同澹澹明月的皇兄神情早就冷了下来。 “告诉皇兄。” 明澹垂眸看着缩在他旁边的烟浮,声音低沉,唇角仍含着一丝笑意。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世子?” “啊?”烟浮愣住,若说讨厌,这游雍来的确实不合时宜,可她刚要脱口而出一句当然了的时候,那双长在游雍脸上似乎浪费了的漂亮眼睛又在烟浮脑内一个闪回,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小心翼翼看自己的时候有点可怜的味道。 “当,当然讨厌!不过……” 只不过一刹那的心虚,便被明澹敏锐地察觉,他端起已经放的有点凉了的茶,依旧温和的开口:“怎么,这条狗很值得阿浮费心思吗?” “我才没有费心思!”烟浮觉得自己耳根有点发热,她直起了身子,微微倾向太子那边,刚欲再骂几句游雍出气,明澹却慢慢伸出手来扶了扶又是下辇又是冲出含章殿歪了一侧的钗子,淡淡的笑起来:“皇兄只是觉得……阿浮并不是真的很讨厌他呢。” “我没有!” “那皇兄想个法子,让世子离了京城不招你嫌便是。” 烟浮鼓着腮和皇兄面对面,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又一时不知该怎么接,索性身子一动一头埋在在明澹肩上,闷声道:“阿浮只是太久没和父皇共叙天伦,就算是只鸟儿飞进来也会觉得它的毛色太艳的…” 烟浮埋在沉香味的太子哥哥肩头,她不知道,明澹原本如春水般清淡的眼神,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明澹几乎要恼自己了,烟浮是本朝唯一的嫡公主,也是他唯一的亲生手足,她被父皇和他保护的太好,甚至没有学会何为“讨厌”“喜欢”的心情。她以为自己是生气,殊不知自己已经对游雍产生了情绪,哪怕是怒意,便已经给予了过多的注意力。 这份注意,是对明澹来说最可怕的种子。 自己甚至还和阿浮确认了这件事!阿浮的耳根红了、阿浮埋到他身上逃避问题、阿浮还说那世子像条小狗! 他抚上同母meimei的青丝,内心已然在想着如何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好在烟浮折腾了一下午已经累的不行,哥哥身上的香气又让她安心的很,她声音软软的开口:“阿浮倦了……” 今日她起得早,忙着去小厨房做糕点,又去含章殿见父皇,结果遇上游雍,那狗一双眼睛一直望着她,连气带羞,一肚子闷气没处撒。刚又一路气呼呼地跑来东宫,撒完娇抱完哥哥,万事大吉!身子便松了下来。 明澹没说话,轻轻环住了烟浮香软的身子,烟浮不老实的动动脑袋,由整个人埋在他肩膀上转为靠在他怀里。只一低头,便看到温香软玉的meimei,她安静地合着眼,呼吸已经开始平稳——烟浮进入了浅眠……再一低头,便能吻上烟浮的眼角。 太监宫女早就尽数退下,留下明澹和烟浮二人在榻上相依着,心满意足睡着的烟浮全然不知,一个颤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 恍惚间,明澹似乎又站在母后郑姬的身侧看着瓷娃娃一般的小烟浮追着蝴蝶玩,皇后郑姬惨白的脸色被末春染上一片绯色,十岁的他听到郑姬说,阿浮以后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要护好她。 然后他笑应了一声好,便追着烟浮往花影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