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箍得他隐隐的疼。
六、箍得他隐隐的疼。
天虽然下着雨,吉祥大街却依旧人来人往。这里往东便是皇宫,西面挨着达官贵人的府宅,最是热闹。 此时雨势不大,街上有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孩童绕着自家大人的摊子互相追着跑,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串糖葫芦。 街边吆喝叫卖声不断,过往的人撑着伞,走走停停。 陆晏吟尚在闺中时,就常与夏侯音到这条街上闲逛。两人逛过各大胭脂水粉、衣料首饰铺子,偶尔去听听戏,又或者去茶楼听那个说书的老头口若悬河,讲尽天下奇事。 自成婚后,还是头一次出来。前头病了好一段时间,大夫叮嘱切勿出门受风,荀鉴便让眉华成日看着自己,闷了好一阵。 待病好后,陆晏吟又整日跟着先生学琴。这原本是她待字闺中时的功课,只是那时贪懒不愿下功夫,成了婚后不知怎么却想起这茬,跟着夏侯音荐给她的先生苦练。 一来二去的,再来这儿已经是秋天了。 从到了吉祥大街,陆晏吟就兴致高昂,一路上几乎一步三停,东逛逛西逛逛,完全忘了冷。荀鉴便跟着她,进出各家大小铺子,耐心的替她挑选首饰,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 陆晏吟松开他的手,正在卖饴糖的摊子前同那老媪说话。荀鉴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唇角不自觉勾起来。 平日里只见她弹琴练字,沉稳的很,今日这么活泼,倒是和少时,他离都前的记忆一样了。 他走过去,陆晏吟问:“吃糖么?” 荀鉴不甚爱吃这些甜腻的玩意儿,但见陆晏吟眸光闪动,他还是开口道:“嗯。” 陆晏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拿了两包。 她拆开油纸,挑了一颗方方正正的送到他唇边。 荀鉴双手拎着东西,腾不出手,任由陆晏吟将那小方块送进自己口中。 好甜。 甚至甜的有些发腻。 “好吃吗?”陆晏吟抬头,问他。 “嗯。”荀鉴舌尖含着那块糖,颔首道。 陆晏吟笑弯了眉眼,送了一块到自己口中,边走边道:“我以前其实不爱吃这个。娘说会坏牙,总是管着我。” “嗯,我知道。”荀鉴说。 陆晏吟看着他,说:“那会儿你还在都城里吧。” 荀鉴没说话。 “后来你走了,我认识了夏侯音,她爱吃这个,也常常带给我,慢慢的我也爱吃了。” “娘还是管着我,不过我也学会了别的法子,偷偷背着她吃,有一次被发现了,我灵机一动,便撒谎说是夏侯音怕被爹娘发现,给我保管在这儿的。”她说着,又笑起来。 荀鉴听到这,转过头看着她侧脸。记忆中还是小女娃的人已经长成,还成了自己的妻子。 “你走之后”是个不轻不重的形容。它像是一根线,既能穿起那些年的所有事情,也将那些年和后来的日子划出一个分界。 荀鉴在心里数着,多少年了? 自他离开到如今又回到这里。 那根线此时又像是麻绳一样,箍得他隐隐的疼。 这一瞬间,他仿佛第一次觉得,这些年,原来是许多年。 陆晏吟没察觉到他的情绪,继续往前走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朝他道:“前头就到了。不知道今日什么戏?” 她顾着和荀鉴说话,没留心前头,荀鉴开口时,那拿着糖人的女娃娃已经撞了上去。 小娃娃个不高,还没到陆晏吟腰际,她人小跑的却快,一时没刹住直直撞在陆晏吟大腿处,惯性使然又往后退去,最后一屁股跌在地上。 “哎呦!”陆晏吟惊呼出声。 荀鉴忙上前扶住她,又把那地上的女娃娃扶起来。 “可是撞疼了?疼得厉害吗?”他急切道。 陆晏吟摆手,表示无碍。 她低头看去,小女娃站起来后看了看手里,那糖人摔了个粉碎,只剩一根木棍,上面粘着一小块糖片儿。 小女娃却没哭,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拿起糖人,朝陆晏吟伸过去,嘴里嘟囔道:“jiejie……” 陆晏吟见状,咧嘴笑了,弯着腰问她:“你娘亲呢?嗯?” 她说着要伸手捏捏那娃娃的小圆脸。见前头急急忙忙跑来个妇人,便收回了手。 “丫儿!怎么又乱跑?!”妇人赶过来,拉过小女娃,看了眼两人,忙道:“小儿冲撞了二位贵人,实在对不住。” 荀鉴开口:“无碍,街上车来人往乱的很,娘子要看好才是。” “是,是。” 陆晏吟看这妇人布衣荆钗,女娃也穿的破破烂烂,想来是家境清贫。她有些怜爱的看着那孩子,将手里那包糖递过去,道:“你的糖人碎了,我赔你一包,好吗?” 妇人好忙拍了拍女娃,让她和陆晏吟道谢。 小女娃笑了,小手捧着糖,嘴里念叨着:“谢……jiejie……” 母女俩走后,荀鉴又问道:“真的不要紧?” 陆晏吟摇头,看了眼周围,说:“我想要个糖人。” 荀鉴这才放下心,看见前面铺子门口有卖,道:“你先进去等我,我去去就来。” 陆晏吟应了一声,一个人进了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