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
玻璃房
安知意躺在座椅上改合同,她摸到自己那台旧手机的时候犯了下怵。 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昨天对一台手机暗自感伤,明明她办公室有的是新款备用机。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往年的圣诞节,还为自己坐在教室角落无人问津而难过伤心,明明这些事情她一点都不在乎,也从不觉得孤独。 可为什么一靠近任君怜,那些敏感又滑稽的事情都跟排洪似的涌入她的脑海。 连大脑也要欺骗自己吗? 就是这种自卑的,低人一等的心理,才让任君怜有机可乘。 竹羽椿说她礼物寄到澳大利亚的家里,她还没来得及拆,她预计在国内待一个星期。 得知安知意也在国内,两人一拍即合,约在今天见面。 竹羽椿还在电话里调侃她做事老派,发邮件的功夫不如直接给她打个电话,不然她们昨天就可以见面了。 安知意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昨天那是文青病犯了。但这不过是她最不起眼的小病罢了。 【之前听你说,你想找个boyfriend,你觉得他合适吗?】 安知意编辑完短信,顺手拍了一张任君怜的侧脸发给她。 竹羽椿秒回。 【这就是你弟弟?长得很帅欸,见面聊聊呗。】 安知意看完消息,合上手机。 她和竹羽椿是在加州的一场音乐节上认识的,俩人聊得很投缘,之后还得知,她和台上最受欢迎的女明星是认识十几年的老友,安知意也蹭了她的好运,不仅要到了偶像的签名,还加了联系方式。 “到了。”任君怜先一步下车,快步沿着车身绕了半圈,移步到了安知意跟前,替她拉开车门。 安知意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约定的地点定位很偏,他们走在连伞都撑不开的狭窄幽境小道上,十几米的距离让两个人身上都染上了一股寒气。 小路的尽头旁有一个被雪压弯的矮树,细细的树根捆了层粗粝的麻绳,绳子上抹了层白颜料。每一个来这的人都要经过这棵树。 沉闷庸俗的道路终点是一家灯光璀璨,喧闹昂扬的酒馆。 大门是阴沉的色调,门口只有一盏小灯亮着。玻璃窗内酒杯交相辉映,看得安知意眼花缭乱。 “是这里吗?”任君怜问。 “是的。” 她前脚刚踏进去,下一秒就有个招待员就来询问她的名字,得知她名字后,对方如释重负般,对前台说了俩句悄悄话,那人听完就跑了出门。 “你们预定的包间在三楼。” 安知意点了点头,问柜台要了瓶黑啤酒就推门走了出去。 室内空气很闷,暖气足,安知意瞥了眼烟雾缭绕的一楼,她不太适应在人口过于密集的场所长留,即使知道三楼没人,但想到要踏步上楼,她就觉得窒息。 她决定还想在室外待一会,透透气,吹吹冷风,顺便等等竹羽椿。 小侧门旁边有个没有电话的电话亭。安知意看了大半天,还是觉得它更像一个小太阳房。 大概是一处方便游人打卡的景点,但因为天太冷,没有人进来。 安知意和任君怜静静地坐到玻璃房里的长椅上。 “你觉得我们这种身份的……合适吗?” 安知意呷了口酒开胃,她喝一点酒就会脸红,这会儿她浑身发热,精神兴奋,总算有了开口的勇气。 “合不合适,只有走过的人知道。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向自由之途。”任君怜引用了他曾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 安知意摇晃着酒瓶,灰白色的毛衣上绕了两圈珍珠链,链子中央挂着三片大小不一的雪花,顺着她的乳沟悬在半空中。 任君怜将她立领上的飘雪抖落,安知意怀疑他根本不是在清理雪,而是将她的灵魂偷走了,不然为什么她心脏的克重变轻了。 他又轻扫了下肩膀上的水珠,再将她的围巾掖了掖,塞进了领口里。 安知意任由他摆弄,微微蹙了下眉,她的烟瘾不是很大,现在却想来一支烟。嘴角在房顶的灯光下拉得很长,连她鼻梁都打上了层三角形的柔光。 “别害怕。” 安知意感受到他将左手覆盖在她右手上。 她不知道自己要害怕什么,只知道姐弟之间这么做,旁人看了会觉得伤风败俗。 “嗨,你们怎么站在外面呀!”竹羽椿大老远就看到两个人坐在玻璃房里惬意地看风景。 要不说怎么是姐弟,听到声音后的二人同步放下搭着的腿,同一时刻站起身后,安知意抢先打开了装饰门,如梦初醒般走了出来。 任君怜紧随其后,笑着和竹羽椿打招呼。 “你好,我是任君怜,是安知意的弟弟。”他听懂了安知意的意思。 “你好,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竹羽椿。”竹羽椿见到庐山真面目后脸一红,也朝他笑了笑,还背过去朝安知意挤了挤眼,表示她很满意。 水晶球里的小人潦草离场,连长椅都没坐热,只有雪还在下个不停。 安知意悄悄放慢步伐,刻意走在他们后面,走到玄关时,立在台阶上,随意地抖了下鞋子上雪。 到底是没有任君怜那么讲究。 “这个酒吧看上去故弄玄虚,故作腔调,不过酒还挺好喝的,要不是我朋友极力推荐,我还真不会来这。”竹羽椿点了杯威士忌,“他家的布丁蛋糕很好吃。” 任君怜点了一杯和竹羽椿一样的酒,剪裁精细的花呢西服衬得他身材轮廓利落干净,他举止温文尔雅,呼唤竹羽椿名字时又是如此谦和,竹羽椿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能被人念得这么好听。 “你不是说给我带了礼物吗?”安知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她拜托竹羽椿的事一早就在电话里交代好了。安知意要求明确,竹羽椿当即说最晚三天,帮她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带给她。 竹羽椿得意地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正巧这时,招待员敲门,说是竹小姐的礼物到了。 安知意找了个理由离开,留给两人充足了时间交流。 任君怜低头看着暗红的酒水,像是明白了什么,再次看向竹羽椿的时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