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告白
王恕由在生锈的铁门等了三个时辰，看着太阳升起又要落下。她终于意识到张青鹆不可能会放她出去了。 王恕由站起来，长时间蹲靠在铁门旁边，让她的脚又酥又麻行动不便。她捡了一枝掉在地上的木根，支撑着自己往前走。 她黑色的鞋跟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咔嚓的声响。她看不见的是在一楼桂树转弯处，黄发的少女一只手攀在黑色的墙上唇角弯起。 … “哼。” 张青鹆冷哼一声，抽出被牵制的手腕。 张启懿把茶杯放在桌厅上，厅堂响起砸杯声，guntang的茶水漫出来。 张启懿阴沉着脸：“够了。都回去休息，青鹆恕由你们明天还要上学，不要迟到。” 话毕，张启懿动了身上楼。 张青鹆适可而止，提着黑色的礼裙越过王恕由，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然后撞开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上楼。 王恕由听见了，张青鹆故意只说给她听的。 你最好祈祷我哥能保护你一辈子。 王恕由眼睫垂下，被一只苍白的手托住细弱的肩，王恕由知道是谁，那双手只是轻轻托住她，随后就松开。 她没说话。 那人也没有说话。 寂静的厅堂，灯光照耀下的，只剩窗户外面被风吹得作响的白玫瑰。 “哥哥，原来我真的是你meimei。”这场沉默战，以她开口为先打破了沉寂。张问理低眼，看见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言细语地说：“王恕由一直都是我的meimei。” 可是十六岁的她不想做他的亲meimei。 她不想。 亲情伦理束缚她，更束缚他。她不想了再也不想做他亲meimei了，只想做当初没有血缘关系的meimei。 王恕由没忍住向前一步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衣襟。张问理轻轻回拥她，拍打着她的细弱的脊背。他听见王恕由说： “可是哥哥，我喜欢你啊好喜欢啊。” 张问理僵住。 … 看着窗外恰似血红色的玫瑰，王恕由觉得没有古堡里面的白玫瑰漂亮。她打着哈欠，随意做出评价。 她眼神一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十一点整。 还有半个小时上午的课程就结束了。 昨晚上她说出那句话后，亲了张问理的嘴唇，后者愣住，反应过来后强硬地将她推开。 颤抖着身子说：“恕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哥啊。我们之间…不能做这种事。” 活像她占了他便宜。 王恕由认真一想，好像也确实是她占了他便宜，毕竟她可不就是喜欢他吗，而她的哥哥是完美主义者。 却被自己的meimei强吻，后者还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对于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这简直是人生最大的污点了吧。 王恕由视线漫不经心越过窗户，天气昏昏沉沉的，没有往日的明媚连太阳都不复存在。她看见远处巨大十字架之下盛开的红玫瑰被烈风吹得花瓣掉落又扬起，也看见站立的一人。 穿着白色校服稍偏棕色的头发遮住眉毛，在狂风的吹腾下微微扬起，眼神低垂像是透过红玫瑰在看什么。 可是红玫瑰之下，有什么呢。 不就是泥土？ 隔着太远，王恕由没看清楚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轮廓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见过。她在脑海中思索着在哪见过这人。 学院里这么多人，有谁值得她去留意。根本都不值得，除了张问理谁还配呢。她停下在脑海中的搜寻，慢悠悠收回视线。 恍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王恕由转头搜寻声源，看见她桌前停留的信封，白净的手指捏着一封粉色的书信纸。 她抬眼眼神看向男生的面孔，带着一眼镜淡色的唇此刻紧紧抿着，白净的脸。 丑。 是她对男生的第一评价。 男生并不丑，只是王恕由对男生的择颜标准都是按照张问理的颜值来标选，也就没几个人能入她的眼。 王恕由扫一眼信纸，一目了然：“你想做我男朋友吗。”说出男生在心里徘徊了一百遍不敢说的话语。 男生倏然低下头，绯红色取代他脸上的白，然后点点头细如蚊声：“是的。”又补充一句:“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王恕由从小最烦的就是这种人，最看不上的也是这种人。 是她过去的写实，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自己曾经是怎么样在张青鹆的底下生活，一次又一次揭开她血淋淋的伤疤，看她被绝望吞噬的勇气。 很想去死又因为哥哥舍不得。 于是反反复复痛苦地活着。 男生见她不说话，小声重复地问她：“可以给个机会吗？”王恕由转过身细白的两条双腿叠交在膝盖，左手撑着下巴傲睨自若。 她笑声音清脆：“当然。把你手上的十字架手链取下来，上学一个月哦不半个月就行，你要是没死我就答应你。”她眨巴着黑圆又勾人的眼睛，说出的话却恶毒冰寒。 男生叫李廷文，在听到王恕由说前半句话的时候以为答应了，激动地抬起头脸上洋溢着兴奋。却在听到她说的后半句话的时候，白了脸眼神透露出惊恐，是见到可怖的事物才会出现的惊恐。 张问理跟王恕由说过，这个世界上存在血族。 血族一般都只是在夜晚行动，出动来人族吸食血液进食，他们不似人族一样要吃食物补充体力，对他们而言人族就是他们的食物。 是额外的食物。 高阶的血族不需要进食不需要吸食血液来维持生命，但每月都有那么十天是血族规定的必须进食的时间。 到那天，人族将会一片混乱。 王恕由所在的贵族学院，巨大的广场中央放着足足有十来米，高大的银色十字架。 那是为了用来抵御血族的侵袭的。有了十字架神力的庇佑，人族才得以喘息。这是王恕由在学校图书馆记录书上看到的。 来贵族学院上学的人都会佩戴十字架，虽然学校已经配备了最大的十字架，但谁也不能保证意外和明天是什么先到来。 只有贵族才佩戴得起十字架，特困区的人更本就买不起十字架，而那种地方也通常是血族大举侵袭的首选。 李廷文惊悚地后退，收回递情书的手，抚摸上手上戴着的十字架银环。王恕由看见他的动作嗤笑一声，然后抬起细白的长腿勾在李廷文的大腿中间。 随着她的动作，王恕由穿的改短版的黑色短裙也隐隐透露出，在短裙之下的春色风光。 李廷文咽了咽口水，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腿间流露出来的风光，半晌移开视线吞咽口水。 他心一横左右不会出什么事情，当场撤下银环，向前一步两只手分别手撑在王恕由旁边的桌子上。 眼中是guntang的欲望。 “好。” 教室后面的黑色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就连王恕由也看了过去。 来人棕色短发，遂长的深眸，近乎苍白的肤色。白瘦高，眼神中的桀骜挡也挡不住。察觉到她的视线，漫不经心看过来。 视线看见她和李廷文目前僵持的状况后，不动声色挑眉，然后收回视线。 他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的窗边拉出椅子坐下，大腿敞开从桌肚里摸出一瓶饮料，单手一拉钩开饮料瓶子，他微微低头。 是刚刚在十字架下的男生。 不知道他喝的是什么，王恕由看见殷红的液体从瓶子中流出来，鲜艳的跟血的颜色毫无差别。 恶心。 王恕由没来由的皱眉，胃里面上来一阵反胃的感觉。玩笑间王恕由听见旁边的人喊他蒋竹瑞。 … 贵族学院的课程都轻松，能进来的人无外乎两种。 一种要么是成绩特别优异破格全免学杂费，学校特招进来的。另外一种是贵族世家的小姐少爷，不但智商高成绩还优异。 这类人以后从事的是人上人职业，现在都是在学院里面混日子。说不准现在学习成绩优异的人以后还要给高中混日子的人当下属。 这是真有可能的。 有的人生来就站在食物链顶端看着低贱的人为了几口饭和恶狗抢食，譬如张问理，出生以后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高级猎人。 王恕由今年上高二但她不留宿，晚上司机会来接她，而张启懿对她要回家住的提议没有议义。 王恕由自然知道晚上回家住不安全，毕竟夜间是血族活动的时间点。白天血族怕光，光限制了他们的活动，夜晚则是人族畏惧血族。 没有光的照射，他们一无所惧。 王恕由晚上下课的时候已经九点四十分，她从教室慢悠悠地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五十五分。 她打了个哈欠，斜挎着书包刷着视频独自一人走在空荡的教学楼。晚间教学楼是极少供应灯光的。 十点之后全学院停止供电，这是贵族学院自从建立开始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来，每任校长都雷打不动地坚守这个规矩。 不知道这个破规矩是谁定下的。学院已经穷酸到这个地步了吗，改天让张问理捐点钱给学校。王恕由在心里诽谤，每年收入都过千万的贵族学院这么穷酸。 出校门的时候，九点五十八分。王恕由像往常一样摸颈上的十字架吊坠，没有熟悉的质感颈上只剩空荡感。 王恕由顿住，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项链是张问理送的。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五十九分。 王恕由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号码和那边在门口等待她的司机交代完毕后。转身小跑着进了教学楼。 王恕由踏进教学楼的时候，正好十点整赶上停灯的时间点。她咒骂一声，停灯后的教学楼僻静幽森，整栋楼都在回响着她的脚步声。 幽森又恐怖，人的知觉会在黑暗中无声放大。 王恕由打开照明灯，一路照着爬上四楼，她的心跳声此起彼伏。十一岁那年被关入町湖暗森林的经历历历在目。 王恕由颤着身子，进入教室从桌肚里面找出吊坠紧紧握在手心，脸上露出几分欣然。 还好没丢。 她刚直起身，幽暗的灯光倏然暗下四周全部陷入一片黑暗，漫无天日没有一点灯光的黑暗。 王恕由拍打照明灯没反应。 关机了。 王恕由的脸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只能借着皎洁的月光她慢慢地走出教室。 窗户外狂风大作，梧桐叶被吹得莎莎响宛如恶魔在俯瞰众生，观凌众生埋头低笑。刚出教室走过走廊，在楼梯转角处她听见有人尖叫，是猎物被盯上走投无路时的叫声。 是从楼下传来的。 王恕由顿住直觉告诉她有不详的预感。 但回家路上必须走楼梯，电梯此刻因为全学院停电用不了。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另一条楼梯离这起码有百米，她也不想饶远路。 王恕由犹豫要不要前进，不可能这么巧赶上血族进食，学院各个角落都有隐藏的十字架，血族怎么可能进得来。 坚定心中想法王恕由走过楼梯，下了一阶一阶的阶梯。哒哒的回声回荡在楼梯间。 楼下的人仿佛也听见了哒哒的下楼声音，尖叫声音不复存在仿佛故意引诱她下来一般。如果可以，王恕由宁愿饶远路也不愿意再走这条楼梯。 这是后话。 王恕由嗓子眼快蹦出来，心跳声咚咚加速。她下到三楼楼梯口，刚进三楼教学楼，一地的鲜血蔓延无边际。 王恕由惊恐地愣住，前面有人拽着男生的脖颈吸食血液，而那人还没死是活着的，倒在地上的男生脸朝他。 王恕由认出他是今天才跟她表白的李廷文，此刻他的脸色苍白的好像快死掉，后者余光看见她，艰难地吐出字句。 “…救…救我。” 背对着王恕由的那个人还在拽着男生吸食血液，王恕由惊恐地后退，全身颤抖手上的照明灯一个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背对着她的那人察觉到后方有人，放下男生站起身背对着王恕由，擦了擦嘴边的血液。 黑夜中，王恕由看见那人发着妖冶紫光的眼眸。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眼睛，冷艳又足够危险迷人。 窗外下起了瓢盆大雨，雨滴拍打在洁净的窗户上。一声闷雷打下雷电的光影打在他身上，那人转过身唇角勾着笑。 紫色的双眸紧紧盯着她，察觉到危险求生欲望暴涨，李廷文满身是血爬在地上想要爬向她，王恕由一个寒颤转身就跑。 窗外，一道巨大的紫色闪电撕裂苍穹。 王恕由跑出平时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快速下了楼梯不顾暴雨雷鸣，冲进暴雨任由暴雨打湿她的衣服和身体，一路疾驰到校门口。 拉开停在门口那辆黑色的车门，唰一声拉惊魂未定的坐进去，像在雨中漂泊的女鬼。砰一声砸上安装防御血族的零件的车门。 王恕由的心跳得急促，她自己都听得见。司机也听见他担忧的目光投过反目镜说:“小姐，您没事吧。” 王恕由的鼻中全是酸涩的雨水味道，像下水道的味道，粘糊的头发紧贴在她身上，这让她更反胃，胃里一股恶心。 王恕由靠在背椅上，抬起手遮住眼睛：“不用管我，快点走啊。”声音在发颤，王恕由缩了缩身体靠在一角。 司机没有说话，启动车走。 四楼教学楼。 暴雨雷鸣，紫色的天雷划破天际，照亮黑夜中的秘密。一道身影静静站在走廊，透过透明玻璃看着那辆车从雨中消失。 雷电乍现，照亮他紫色冰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