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成为偶像的理由”上（剧情）

    真烦馁。

    聚光灯烤得皮肤发烫，汗珠沿着精心修饰的发际线滑落。

    在排练时也会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无敌可爱的脸蛋——无可挑剔的歌喉——流畅到像设定好的舞步——

    好累。好无聊。

    「成为完美的偶像吧——你做得到的——」

    我才不要。

    嘶哑地、执拗地反驳着，像角落里不肯熄灭的余烬。

    小柚希，你是爸爸mama的骄傲哦。

    mama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带着和服布料特有的、温暖的味道。

    小柚希，你做得到的哦。

    爸爸把她举得高高的，笑声爽朗，夕阳把客厅染成金色。

    小柚希，你希望有弟弟还是有meimei呢？是meimei的话名字就叫花音好啦。

    mama的手温柔地覆在微隆的小腹上，眼神里是蜜糖般的期待。

    花音，真的是好可爱的名字呀。

    她曾无数次对着空气练习如何抱小婴儿，如何做一个温柔的jiejie。

    回忆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呼吸。身体还在机械地舞动，歌唱，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完美的AI。完美的假象。

    明明一开始都很正常的。

    爸爸是赘婿，和mama守着外公外婆传下来的和服店。不算大富大贵，也算殷实。但每一年，她都能穿上店里最华美的振袖，被父母牵着手，去城里最好的照相馆，作为自家店最好的广告。甚至还被拍进官方旅游宣传片当中，简直就是人群中的小小焦点。

    「紬」——寓意着温润坚韧的“紬织物”。或许，对我抱着成为简洁典雅之人的希望吧。对不起啊。让你们彻底失望了。

    爸爸、mama，以后柚希要当大明星！

    肯定可以的！毕竟我们柚希唱歌这么好听！能让人心都融化呢！

    或许真有那么点天赋。学校的歌唱比赛，她永远是第一。第一次参加都道府县的比赛就拿了银奖，甚至被专业人士推荐去全国知名的童谣大赛，也捧回了铜奖。对于几乎没怎么受过专业训练的自己来说简直是奇迹了。在铺天盖地的褒奖与爱中长大的她，才养成这么霸道自大的性格吧？

    可就是因为自己这么霸道，这么任性，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别人，才会引来灾祸吧？

    如果mama和meimei没有死掉就好了，爸爸会不会就不是后来的那个样子？

    不——只是因为爸爸本身就是个烂人，才会是那个样子。哪怕失去了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二女儿，也要记住还有活着的大女儿需要关爱才对。懂这点，却是很久以后了。

    他垮了。像被抽掉脊梁的软泥。然后，他亲手把她也拽进了地狱。

    小学四年级那个闷热的暑假，她没有了mama和meimei，从此也失去了「爸爸」。

    那个在无数个醉酒的深夜，用拳头和皮鞋问候她身体的野兽，才不是她的爸爸。她的爸爸以前从来都不会打她，他的手只会温柔地拍着她入睡；

    那个瘫在满是酒瓶和烟蒂的榻榻米上，嘶吼着让小学生的她承担所有家务的男人才不是她的爸爸。她的爸爸，是街坊邻居都夸赞的好丈夫、好父亲；

    那个沉迷柏青哥，输光积蓄还欠下高利贷的赌鬼——不是爸爸！

    那个抱着酒瓶，在廉价居酒屋彻夜不归的酒鬼——不是爸爸！

    那个在mama尸骨未寒时，就把陌生女人带回家的混蛋——不是爸爸！

    那个把百年老店、把温暖的家一点点抵押变卖，最终输得精光的败家子——不是爸爸！

    那个面对凶神恶煞、纹身狰狞的黑道上门逼债，只会缩在角落发抖的懦夫——不是爸爸！

    那个……那个在债主狞笑着抓住她细瘦的胳膊，扬言“还不上钱就把你女儿卖去抵债”时，只是眼神躲闪了一下，最终沉默地别过脸的畜生——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每一次拳头落下，每一次恶毒的咒骂，每一次被当做物品估价的眼神扫过，这个念头就在心底疯狂呐喊，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嘶吼。

    杀了他。

    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地从心底爬出来，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升入中学，家彻底败落了。连午餐费都交不起。她依旧维持着体面的假笑，对同学说：“哎呀，要维持体重嘛，不能吃太多啦。”   每天两个冰冷的120日元饭团，就是全部的能量。可笑的是，感谢债主像跗骨之蛆，频繁的搬家让她成了“转校生专业户”，没有人看出她的伪装。

    对着短暂结交的朋友，她总能轻巧地挥手，笑得没心没肺：“爸爸工作调动啦！真讨厌，又要搬家了！”

    “真羡慕柚希呢，爸爸是大公司的职员吧？”

    “哎呀——有什么好的——不是在出外勤就是要搬家——”

    高中，终于能合法打工了。便利店收银、居酒屋传菜、快餐店后厨……她在油烟、鞠躬和廉价制服里穿梭。靠着老板和客人的善心与怜悯（或者说，对她这张脸的优待），才勉强吃饱，从瘦骨嶙峋长成如今还算健康的样子。她以为靠自己的双手，总能扒开一条生路。

    “砰！”

    「爸爸」却拿烟灰缸砸向了她。

    好疼，好痛啊，真的好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

    那个男人说，怪不得每次回家这么晚啊！能挣钱了？钱呢？给我拿出来！那个男人说，这么了不起啊，别总是瞧不起人的样子，你还不是我生下的孩子？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mama的孩子，我是花音的jiejie，我不是你这个烂人的孩子，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球棒、板凳、碎裂的花瓶……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都成了凶器。雨点般的疼痛砸在身上。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模糊地想：要死了吗？就这样？

    儿童相谈所呢？那些宣传册上说的保护机构呢？为什么没人听见她的惨叫？为什么没人看见她身上的淤青？交的税金呢？都喂狗了吗？为什么不来救我？！

    伤的好重、再怎么也无法解释了吧、她哭着在公用电话中辞去了打工，雨水混着血水流进嘴角，又咸又涩。她攥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踏上了去东京的夜行列车。像一条被逼到绝路的野狗，只想逃离这个名为“家”的屠宰场。

    我会逃走的。我会找到自己的路。?十五岁的少女，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