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经典小说 - 第三种孤独【BL 公路/拉扯 高H】在线阅读 - 第三章 A591公路上的吻

第三章 A591公路上的吻

    

第三章 A591公路上的吻



    现时线-英格兰-2016年

    英格兰A591公路,雨后的空气湿冷刺骨。天色灰败,像被脏水浸泡褪色的旧照片。

    何家骏驾驶着他那辆引擎声嘶哑的老旧轿车,破牛仔外套的袖口上,昨夜港口酒吧斗殴留下的机油与暗红血渍已凝成硬痂。

    副驾上坐着个搭顺风车的男人,一头油腻的脏辫,三十出头,满脸风霜刻下的胡茬,眼角皮肤被寒风割裂出细小的皲口。他说自己从布莱顿逃婚,要去苏格兰寻一个“养驯鹿的男人”。

    何家骏只含糊地“嗯”了一声。车厢里气味混杂:劣质香烟的焦苦、潮湿羊毛的膻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源自他自身的jingye腥气——清晨在加油站厕所隔间里沾染的,顽固地嵌在指甲缝里,洗刷不去。

    “你信命吗?”脏辫男人突然问,声音带着长途旅行的疲惫。

    “不信。”何家骏目光掠过前方路灯下,一具被车轮碾得血rou模糊的羊尸,声音平板,“信性。”

    对方嗤笑一声,像是被逗乐,又像被冒犯。含糊的话语被引擎噪音吞没,何家骏只捕捉到一句黏腻的“你嘴巴好坏”,紧接着,一张带着浓重酒气和廉价口香糖甜腻气息的嘴就蛮横地贴了上来!那吻毫无预兆,带着啃咬般的试探,guntang而粗粝。

    何家骏瞳孔骤缩,右脚条件反射般狠狠跺下刹车!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寂静,车身在湿滑路面失控打横,泥浆四溅,车头险险擦着生锈的护栏停下。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狠狠掼向前方。

    “cao!”何家骏低吼,一把将脏辫男人推撞在车门上。

    车窗外,铅灰色的远山沉默矗立,冷眼旁观着人类的荒唐错爱。

    死寂在狭小的车厢里蔓延。脏辫男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舌尖舔过下唇新鲜破开的伤口,声音却奇异地平静:“你咬我?”

    “你唔系佢。”何家骏脱口而出,自己也被这六个字钉在原地。

    刚才那一咬的狠劲、角度,甚至牙齿嵌入皮rou的触感,都精准复刻了六年前那个雨夜——在洋城码头,那辆出租车狭窄的后座里。

    车窗里,被情欲蒸腾的雾气完全笼罩,他在陈渂钦紧绷的身体上疯狂起伏,喘息粗重如破旧风箱。陈渂钦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腰,压抑的喘息里挤出两个字:“慢啲…”(Slow   down…)他却像被更凶猛的兽性攫住,反而冲撞得更狠、更深,仿佛要将整座洋城湿漉漉的闷热与绝望,都cao进对方身体最深处。

    高潮灭顶的瞬间,他狠狠咬破了陈渂钦的下唇。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血珠涌出,混着唾液被他卷入舌根。陈渂钦吃痛闷哼,只低低骂了句,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纵容的无奈:“你狗嚟噶?”

    雾气更浓了。何家骏喘息稍平,抬起汗湿的手指,在模糊一片的车窗上,缓慢而用力地划出一个歪斜的“家”字。

    “呢架车就系我哋个家啦。”他对着那片雾气低语,声音带着高潮后的虚脱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荒诞。

    “你说什么?”脏辫男人疑惑的声音将他猛地拽回冰冷的英格兰公路。

    “没什么。”何家骏嗓音干涩,重新发动车子。引擎咳嗽般喘息着,他踩下油门,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恍惚。

    脏辫男人没再追问。他从破旧的帆布背包里摸出一只扁平的银色酒壶,拧开,浓烈的威士忌气味瞬间在密闭空间炸开。他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然后将酒壶递过来。

    何家骏接过,冰凉的金属触感刺着掌心。他仰头,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向下,那熟悉的灼痛感,像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捏紧了心脏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你有前度?”脏辫男人抹了把嘴,眼神带着探究。

    “有。”何家骏在中控台摸索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支点燃。青白的烟雾被窗外涌入的冷风迅速撕扯、消散。

    “男的女的?”

    “男女都有。”何家骏扯了扯嘴角,回答得漫不经心,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脏辫男人嗤笑一声,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从何家骏唇间将那支刚点燃的烟夺了过去,深吸一口,烟雾从他鼻孔喷出。他竖起沾着泥渍的大拇指,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Fucking   hardcore.”(牛逼)

    “嗯。”何家骏面无表情地夺回那半截烟,狠狠吸了一口,仿佛要吸尽那点微不足道的火星。

    脏辫男人的笑声卡在喉咙里,那笑声里没有暖意,只有一种听惯了血腥故事的麻木,或是嗅到了同类身上更深的腐烂气息。

    公路向前延伸,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灰色伤疤。两侧是泥泞的草场,偶尔掠过几丛低矮、阴郁的灌木。

    何家骏瞥了眼后视镜。脏辫男人闭着眼,头歪向车窗,似乎睡着了。

    他眼睑下,那道被他咬破的伤口边缘,渗出的细小血珠尚未完全凝固,像一道新鲜的、暧昧的印记,贴在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

    就在这时,何家骏的手指动了。不是去握方向盘,而是伸向车载CD机,精准地按下了切换键。

    第二轨。

    一阵沙沙的底噪后,嘈杂的声响流泻而出——沉闷悠远的船笛声撕开夜的寂静,人群模糊的喧哗,然后,是一个年轻男人清朗、短促的笑声,穿透岁月的尘埃,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笑声未落,紧接着是一段突兀插入的、压抑而急促的喘息。那喘息声很短,破碎,带着情欲蒸腾时的湿意和失控边缘的隐忍,像是某次激烈交媾中,被遗忘的录音笔无意捕捉到的、最私密的瞬间。

    何家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攥得指关节泛白。他听着那熟悉到刻骨的笑声和喘息,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那笑容很轻,很短暂,像水面倏忽破裂的气泡,更像一声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的呜咽。

    何家骏降下车窗一条缝隙。冰冷的、带着泥腥味的风灌入,卷走了车厢里浑浊的烟雾。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塑料边缘。

    那节奏散乱,不成曲调,却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早已失传的告别仪式。

    而副驾上,那个来自布莱顿的脏辫男人,依旧沉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刚才吻上的是怎样一个刚从记忆深渊里爬出来的、浑身湿透的幽灵;不会知道自己成了某个遥远东方城市里,一段早已腐烂却仍在流脓的感情的拙劣替代品;更不会知道,就在他闭眼沉睡的这几分钟里,有人听着旧爱的喘息,在一条通往未知的泥泞公路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冰冷角落,总有人吻错了人,刹错了车,一遍遍咀嚼着那个本不该活下来的、早已死去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