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宴席

    大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徐怀瑾的到来而更融洽，相反冷清下来。

    “大哥！”徐怀雅率先起身行礼，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面上的笑意亦恭敬了几分。大哥骁勇善战，自幼便是他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但他也有些惧怕他的目光，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场，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嗯。”徐怀瑾淡淡地颔首，目光扫了全场一眼，落在了萧寒云身上。先前徐怀雅归座时，萧寒云让出罗素月身侧的位置，此刻正坐在对面的席位。他一抬腿径直走向她身旁的空位，撩袍落座。

    徐怀雅见状，心中掠过一丝诧异。大哥行事向来专横霸道无人敢置喙，更何况是一个座位。只是…

    一股冷冽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萧寒云始终低着头连呼吸都放缓，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视线更是心惊不已。万幸，林氏及时拾起了话头，寻些家常絮絮叨叨，才不至于让厅堂完全冷下来。

    徐怀雅亦连忙收回心神，顺着林氏的话头应和了几句。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那对并坐的身影，总感觉哪里不对。

    林氏一边暖场，一边悄然打量着面容疏离的徐怀瑾，也有些难以招架。这徐怀瑾并非她所出，乃先头那位正妻留下的嫡子。她做为续弦，跟这位继子的关系本就尴尬。再加上他素来寡言少语，对她更谈不上亲近。长年累月下来，母子情分也就剩些客套了。

    只是她口中说着闲话，目光却不时在堂下的四人身上打转。一边比肩而坐，一边相依相偎，无端让她生出一个荒诞离奇的念头——他们好似两对夫妻！

    这这！简直大逆不道！林氏脸色微微发白，惊得口中的话语也停顿了下来。恰在此时，一声禀报响起。

    “主母，宴席已备妥，请移步花厅！”

    婢女的出声瞬间解救了堂上所有的人，一时间几人都暗舒一口气。林氏立刻收敛神色率先起身，随婢女走在前头。徐怀雅扶着罗素月紧跟其后，可眼角余光，仍瞟了端坐的两人一眼。

    灯火通明的正堂，一下子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徐怀瑾等不到萧寒云的声响，便于寂静中缓缓起身，不多言语朝门外走去。

    萧寒云这才如同解开了定身咒般放松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着心跳，缓步跟了上去。

    原本一前一后走着，被徐怀瑾刻意放缓后好似同行。身旁那道伟岸的身影近到无法忽视，萧寒云踏上门槛时不免心神恍惚，脚下一个趔趄，撞上台阶眼看就要摔下去。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极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那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烫得萧寒云浑身一颤，仿佛有股奇异的酥麻沿着手臂直窜心间。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敢给，凭借本能地挣脱出去，仓惶地埋头疾步奔走，好似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徐怀瑾的手僵在半空，掌心的温软却已随之消散。方才那一瞬的触碰，胸口怔怔的悸动骗不了人，而她那副避如蛇蝎的姿态，更是点燃了他隐藏许久的暴怒。

    很好，萧寒云，你很好！

    皎洁的明月高悬，银白月光静静洒落在花厅内外。厅中人影憧憧，下人们捧着精致的食盘，有序地进进出出。随着主母林氏在众人拥簇下款步而来，忙碌的人们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垂首行礼。

    徐公两年前因公殉职，偌大的徐府由林氏当家。她坐向主位，吩咐四人一一落坐。

    圆桌上，按着顺序一坐下来，萧寒云的心猛地一惊。看似离得远实际距离更近，那徐怀瑾直直坐在她对面。一张冷硬的面容连眼角都带着寒意，这下她无处可逃。

    别盯着我了！

    萧寒云有些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经过这几遭大起大落她的心终于麻木，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大胆来。桌上的菜肴还算可口，她心一横不再理会那道视线，自顾自地动筷开吃。

    高门世家的规矩，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不过，上次端午宴，林氏趁着这个当口探听过徐怀瑾的终身大事。如今气氛正好，她便再次把话挑了起来。

    “瑾哥这次回来，可是对娶亲之事有了章程？”

    “噹！”林氏话音一落，率先响起一声尖锐的瓷器碰撞声。众人循声望去，原是萧寒云没有握紧汤匙，让其不慎掉入碗中引起的响动。

    “汤…有些烫…”萧寒云声如蚊呐，仓惶地挤出这句拙劣的托词，低着头恨不得埋进碗里去，唯有那对小巧的耳尖红得刺眼。

    这番动静，自是惊到了一心照顾着罗素月的徐怀雅。印象中她的妻子从未这般失态过，她今日，到底怎么了？

    “的确。”才静默半息，徐怀瑾便急切出声，将原本滚在喉间的推脱拐了个弯。心口的盛怒稍稍压下来些，他手指摩挲着杯沿，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目光看似随意投向林氏，可余光一直停在那缩成一团的身影上。“儿子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打算”二字，被他刻意放缓尾音咬得极重，带着一股侵略性，直直撞进萧寒云欲盖弥彰的心房。

    这时，一直被众人忽略的罗素月，刹那的电光火石间，一个惊世骇俗的事实在她脑中炸开。

    早前她就模糊觉得，萧寒云或许是心里有人才会对夫君那般冷淡，随着这次回来她的念头更甚。而如今，她清晰地看到了，她和徐怀瑾之间的风流涌动。女人对这种事情何其敏感，她那些遮遮掩掩的心思怎会没有破绽！

    萧寒云，你好大的胆子！

    罗素月拼命忍着要冲破喉咙的失声惊呼，心口乱跳个不停。而再看向那两个当事人，一个惊慌失措只想就此隐去，一个眼神阴鸷仿若盯着猎物的野兽，天差地别却又将一切串联。只是，她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身旁的徐怀雅，见他眉眼笑开，全是为大哥要娶亲而高兴，一口郁气瞬间梗在胸口。

    你还笑得出来？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萧寒云，思绪却飘去了上次的家宴。当时，林氏也在席上提起，那徐怀瑾一再推拒。才让她之后有勇气，借着醉酒往人身上撞。如今，他怎么就…突然要娶亲了呢？

    “如此甚好，母亲这颗心终于落了地！”林氏的声音难掩惊喜，原以为会被拒绝一番，没想到今日如此顺利。随即，她把目光转向了专心为罗素月布菜的徐怀雅。“雅儿，月娘如今多有不便，你今晚歇在碧云苑吧！”

    她本无意掺和夫妻间的同房私密事，可瞧萧寒云那样儿，怕是永远都开不了这个口。只是这话刚落，席上的气氛骤然变得安静。除林氏外，其余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萧寒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