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归舟掌上珊瑚怜不得.沈执视角
风雨夜归舟——掌上珊瑚怜不得.沈执视角
海雨绵绵,风声如钝刀刮过甲板。沈执坐在船尾,一壶酒在掌中未启,肩头已被雨水打透。 他低头看那块红珊瑚。 三年前,是他将它缝进她的里衣,说:“护你平安。” 那时她还没长开,眼神却已倔强如火。他将那块珊瑚轻轻放入她掌心,她却抬头问他:“放哪儿才算贴心口?” 他嗓子一哽,装作淡然转开眼:“哪儿不重要,护得住命就行。” 她却当真地低头缝进衣里,从此日日不离。 三年后,她却一言不发,将它还进他手里。 不是扔,不是塞,只是摊开手掌,放在他掌中,动作轻柔如初,仿佛还在等一句“收好了”。 他接了,指尖颤了一瞬,竟连一句“你……”都说不出口。 他从未想过她会真的摘下。那块珊瑚贴着她的心口贴了七年,贴得太近,近到——他以为,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曾看过她洗衣时衣领滑落,红玉轻触胸骨,颜色仿若血珠。他忍着没出声,却移开了眼,怕自己再看下去,会不小心露出藏了太久的欲念。 可她偏偏轻巧地还了他,像还一笔债,不带怨,不带哀。 只剩他,坐在这雨里,被这块小小的珊瑚烫得连心脏都抽疼。 他其实早就知道。 她看他的眼神,从十四岁起就变了。他也不是不动心的木头。可他怕她年少,怕她误会一时的依恋为一生的执念,怕有朝一日她醒过来,会怨他趁她年幼染指她命运。 他不敢动。 不敢越线。 只敢在她挡刀昏迷时抱着她、说一句“别再吓我”。 她那时血染半身,睫毛结霜,唇色苍白。他跪在雪里,手指微颤,不敢碰她的脸,只将她贴在胸口,一遍遍唤她名字,像念咒。那一夜他守着她,不曾合眼,额头抵着她发顶,低声说:“撑过去……你还没出师,不能就这样走。” 她醒来时,他却已退开几步,站得笔直,仿佛从未慌乱。 — 只敢在她深夜偷酒练刀时,站在窗后听一夜风声,却装作不知。 她以为他睡了,便偷偷从角落捞出那坛酒,喝一口,挥一刀。脚步虚浮,招式带醉,却一刀比一刀快。他站在窗后,烛光将她影子斩作千万,刀气与海风交缠。他喉咙发紧,想推门阻止,又怕她自尊难堪,只能就这么看她练到月落,听她在醉意中低声喊:“沈执……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敢应。 — 只敢在婚宴前夜站在她门前,手抬起又落下,不敲门。 他本想告诉她一切,只要她肯回头,只要她肯问一句“为什么”,他就……他就不娶了。他就在这镖局,与她并肩一生。可那扇门始终未开。他站了小半夜,雨从檐角滴落在肩头,脚下结了一小滩水。 直到屋中灯熄,连她的影子都不再晃动,他才低声说了一句:“林珊,睡吧。” 指尖僵着,终究收了回去。 — 只敢在她走之后,夜里一遍遍磨那柄她最爱的短刀,直到刀刃卷口,指节渗血。 她走得干脆,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只在练武场留下一柄刀、一盏灯、一张写了又撕的字条。他抱着那柄短刀坐了整夜,一遍一遍磨着,磨到灯油尽了,磨到刀锋崩卷,磨到自己掌心渗血,血珠顺刀锋滴落,溅在地砖上,像一滴一点的心头烙。 他以为她会恨,会闹,哪怕骂他一句“负心”,他都好受点。 只要她还骂,他就知道她还有恨,那恨底下就藏着一点残余的爱。 可她没有。 她笑着离开,笑得云淡风轻,像极了多年前那个雨夜,跪在泥水中抬头望他的那个小姑娘。 那时候她瘦得像根细竹竿,发丝贴着脸颊,一声“师父”,把他从马上唤住了。 他那时动了怜。 如今,她再唤他一声“沈执”,却已经没了情。 她不是不再喊他名字,她是——不再需要他了。 — 她长大了,也心死了。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她之所以走得干净,不是没爱过,而是爱得太久、太累、太无望。 “掌上珊瑚,易碎怜不得。” 他说出这句时,是为了自保。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才知原来这话——真有多利。 他把她捧在掌心七年,却没敢握紧过一次。 风越刮越猛,他的发被吹乱,酒壶也被打翻在地。雨水卷着咸涩,模糊了眼前。 他忽然低笑一声,轻声呢喃: “林珊……你要是骂我一句就好了。” “你骂我一句,我就有借口,把你抢回来。” 可她什么都没说。 他输得,连一句“回不回头”都没资格问。 ------------ 他对她一开始,是怜悯。 十岁的小姑娘在泥水里跪着拦他,眼里却没有乞求,反而带着火。他动了恻隐,也动了兴趣。她太倔、太烈了,像一颗红珊瑚——易碎,却锋利。他觉得有趣,便留下了她。 后来,是师徒间的守护。 她是他教出来的,像一把亲手磨的刀。他护她,不是温柔的护,而是把她推上风口浪尖,让她变成江湖中最锋利的女刀客。表面是“教”,其实是用心地塑,是把她放在身边,一直不舍得放走。 再后来,是不敢碰触的心动。 她长大了,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每一个笑……他不是没感觉。可他自持年长,还是她的师父。他不敢跨那条线,怕被说,怕失了分寸,最怕的是:怕她将来后悔。 所以他宁可装聋作哑,宁可在她醒来喊他名字时,只说一句“别再吓我”。 而当皇权、门阀、家族都压在头上时,他选择了逃避。娶江南名门嫡女,是稳,是局,是路,但不是心。 他把心,留在了南方那块被他亲手交出去、又亲手弄丢的红珊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