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海枫
第八十九章 海枫
苍宁市沿海公路的天色，被秋阳染成一层温柔的金。 环海高速宛如一条银色缎带，从山岭延伸至海边。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在公路上，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在谢临夏的侧脸上。她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窗沿，半阖着眼，似乎有些放松。 后座上，谢知夏静静地靠着椅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怀里的人——苏晚正安静地睡着，呼吸轻浅。 谢知夏伸手，指尖轻轻掠过苏晚的额发。 前排的谢临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唇角弯了弯：“他今天好像特别困，昨天晚上怎么没休息？” 谢知夏抬眸:“昨天晚上——我带他飞了一圈。” “飞？” 谢临夏愣了下，几乎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姐，你说——昨晚？” 谢知夏“嗯”了一声， “怪不得。” 谢临夏忍不住笑出声:“那他今天困成这样也正常。” 谢知夏继续抚摸着苏晚的头发：“临夏，这次回繁州后——你要多照顾他一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要靠你了。” 谢临夏支着方向盘，笑了笑：“放心吧，姐。包在我身上。再说了，我现在的实力，也不比你差多少。你不在，我也能护他周全。” 谢知夏轻笑。 “别太自负，临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谢临夏挠挠头：“知道了，姐。你又要给我上课。” 谢知夏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指尖滑过苏晚的鬓角。他的神情在阳光里微微变了几分。 外面的海光一闪一闪，像无数碎裂的镜片。 她忽然想起了早上离开的场景—— ——落叶纷飞的庭院。 外公外婆送她上车，老人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那双眼睛里满是温柔的不舍。 “知夏啊，外公外婆老了，不知道还能再见你几次。你要多带着弟弟meimei，多回来看看我们老俩。” 那一瞬间，谢知夏明明笑着，可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压住。 车窗外，老两口的身影一点点被风吞没。 ——她的心仍旧会痛。 只是这些年来，她习惯了隐藏。 但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尤其那种最质朴的、不掺杂利益和算计的感情——仍旧能触动她的心弦。 他们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也不知道，她的命运，早已注定不会再回到那个小院。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知夏低声呢喃。 她的指尖滑过苏晚的发丝。 她忽然有些恍惚地想—— 也许他们真的再也见不到几面了。 岁月是无情的， 等她完成一切，再回青石村……那座老房子，也许就空了。 谢知夏轻轻闭上眼，额头靠向窗玻璃。 海风拂过，她的睫毛微颤。 谢临夏察觉到她的沉默，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知夏摇了摇头， 黑色轿车缓缓驶下环海高速，沿着弧形的滨海道一路向前。前方，海面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浪花拍打着防波堤，发出有节奏的拍击声。海鸥掠过车顶，留下短促的鸣叫。 谢临夏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在车窗边。她侧头一笑：“到地方啦。”车身平稳地驶入宽阔的海滨停车场。 后排座椅上，苏晚动了动。 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谢知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安静，温柔，带着些许余光里未散的沉思。 他怔了怔。 谢知夏低头，正好与他视线相撞。她眼底的阴霾被阳光融化。 她微微一笑：“什么时候醒的？” 苏晚眨了眨眼：“刚刚。” “刚刚？”她轻轻挑眉，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那还挺准时的。” 苏晚靠坐起来，脸上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红晕。他顺着谢临夏的声音转头看去—— 苍宁市海上游乐园——“蓝湾奇境”。 这是整座城市最有名的旅游地标之一，依海而建，四面环潮，远远望去，摩天轮的银色轮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过山车的轨道蜿蜒而上，像一条巨龙盘旋在蔚蓝天际间。岸边停着一艘艘载游客出海的白色游艇。 苏晚坐起身，顺着车窗向外看，整个人怔住了。 阳光打在他眼底，倒映出海的颜色。 “这里是……”他喃喃着。 谢临夏笑着回头：“苍宁市最大的海上游乐园，‘蓝湾奇境’。今天咱们玩一整天。” 苏晚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他还记得——高中的时候，班上几个同学曾经在暑假相约来这里玩。他坐在角落里听他们兴奋地讨论要坐哪种项目、拍什么照片、带多少零食。那时候他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 那时的他，没钱，也没勇气。 他连请假出市的车票都舍不得买。 “有机会吧，”他当时对自己说，“有机会一定要来一次。” 可那个“有机会”，一等就是几年。 直到现在，他竟真的来了。 而且，是和她们一起来的。 谢知夏推开车门，一阵海风扑面而来。她回头看了苏晚一眼：“发什么呆？下车了。” “啊——好。”苏晚连忙拉开车门。脚刚落地，一阵夹着盐味的风吹过，他下意识眯起眼。海的气息如此真实，浪涛翻滚，气泡拍打岸边的石栏。 谢临夏下车，顺势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她笑着说，“知夏姐说了，要带你来海上乐园，好好放松一下。” 谢知夏白色的裙摆在海风里轻轻扬起。她走近两步：“走吧，今天就好好玩一整天，不想别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任由两只手被一左一右地挽住，从人群中走过。 而中间的苏晚，黑发微乱，被两人牵着走，显得有些无措。 人群的目光很快被这一幕吸引。 “那男的……是她们弟弟？” “不清楚啊。” “两个长得那么像的美女，一起挽着一个男的……这画面，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说的不会是——‘枫与玲’吧？” “对对对！就那部！不过这是现实版啊……我靠，这小子也太幸福了吧！” “幸福你妹啊，这种配置能活着回家我都服。” 几声低笑混在海风里，路人的眼神在他们身后打转。 谢临夏听见有人提到“枫与玲”，侧头看了看苏晚，笑意更深了几分：“听见没？你现在可是全民公敌。” 苏晚有点尴尬地挠挠头：“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嗯，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够招仇恨的了。”谢临夏笑着说。 谢知夏则只是浅浅一笑，伸手拍了拍苏晚的肩：“别理他们，走吧。” 海上乐园的入口是一座长长的玻璃廊桥，脚下是清透的海水，能看到成群的鱼儿在阳光下游弋。 苏晚第一次走在这样高透明的桥上，有些紧张地低头看。 谢临夏笑他：“你不是挺能飞的吗？怕这点高度？” 苏晚被她调侃得脸微红：“那不一样啊，飞的时候……有jiejie在。” “哦？”谢临夏挑眉，“那jiejie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要摔下去了？” 谢知夏忍不住轻笑，轻轻拍了下meimei的胳膊，示意她别逗太过。 午后的阳光落在海上乐园的玻璃穹顶上，碎金一样的光反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摩天轮缓缓上升，透明舱室被海风包裹。 谢知夏靠在窗边，任由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伸出手，指尖贴在玻璃上，远处的海天相接，蓝得几乎要溢出来。 “真漂亮啊。”她轻声道。 苏晚坐在她身旁，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他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海，又望向谢知夏。 他伸出手，替她拨开一缕挡在眼前的头发。 谢知夏微微一怔，嘴角却浮出一丝笑意：“小家伙，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摩天轮转到顶端时，谢临夏轻轻伸了个懒腰，阳光从她的肩线滑落。 “接下来去海边吧，我想晒会太阳。” 沙滩上，浪花一波一波涌来。谢知夏坐在沙滩椅上，脱下鞋，白皙的脚踝被细沙半埋着。 苏晚蹲在她面前，拿着毛巾轻轻替她擦脚，再顺势揉了揉脚背。 阳光下，她的皮肤几乎透亮，指尖微颤。 “力气再轻一点。”她轻声提醒。 “这样？”苏晚问。 谢知夏微微颔首，唇角轻扬：“嗯……刚好。” 另一边，谢临夏正仰躺在沙滩椅上，戴着墨镜，着看他们的样子。 “你对jiejie倒是体贴。”她打趣道，摘下墨镜坐起，指了指自己：“那我呢？肩膀也酸。” 苏晚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走过去，替她按肩。 谢临夏眯起眼，轻轻舒了口气，笑声被海浪声淹没。 "小晚，想要什么奖励呢？"谢临夏侧过头，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苏晚抿了抿唇：“jiejie们能陪我出来玩……就已经是最好的奖励了。” 谢临夏怔了一下，目光软了几分。她靠近苏晚，忽然俯下身，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温热的唇瓣触到皮肤那一瞬间，苏晚微微一颤。 “之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我们都可以陪着你。” 苏晚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眼眶一点点湿润。 “jiejie……”他低声呢喃， 他原本只是想笑，可情绪像决堤一样涌上来，模糊了眼前的光。 谢知夏走过来，蹲下身，指腹温柔地为他拭去眼泪。 “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她轻轻说着，低下头，吻上了他的眼角。 那一瞬间，苏晚仿佛听见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心里碎开。 他再也忍不住，扑进两位jiejie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们 “jiejie，jiejie……之后不要离开我了。我真的……很想你们。” 谢知夏的手抚过他的后颈， 谢临夏则摸了摸他的头发，笑意温柔：“傻瓜。” 苏晚把脸埋在她们怀里，泪水一滴一滴坠入沙中：“有时候我真的会羡慕班里的同学……他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去旅行、有人陪他们。我那时候好羡慕……真的好羡慕。要是jiejie们在，我就不是一个人了。可当时，jiejie们都被爸爸带走了，没有音讯。” 谢知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抱紧他。 谢临夏顺着他的背抚着：“那现在呢？” “现在——我真的很开心。” 苏晚的声音哽咽。 就在这时—— “谢临夏，谢知夏？你们也在这里？” 一个略带惊喜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里的静谧。 谢临夏正准备起身，闻声回头，眉梢一挑。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黑色衬衫，外面披着浅灰外套。正是陆湛言。 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脚步微快，似乎怕她们会再次消失。 几天前的偶遇像是命运的小伏笔，而今晚的重逢，令他几乎有种命定般的错觉。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他眼底掠过一丝惊喜。 他身后还跟着三人——两男一女。那女孩穿着白色吊带长裙，眼神亮亮的，像是有些震惊又带着兴奋地看着眼前的双生姐妹。 “临夏，知夏？真的是你们？”那女孩走近一步。 谢临夏微微眯眼，认出了她——许星瑶，也是以前高中的同学。 “许星瑶？”她轻声道出名字，嘴角微动。 “还真是她们啊……”其中一个短发男子喃喃地说着，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陆湛言得意地笑了笑： “我之前就说过吧？谢知夏和谢临夏她们回来过中秋，你们还不信，现在亲眼看到了吧？” 谢知夏的神情却有些冷淡。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晚——那双微红的眼眸仍湿润，情绪尚未平复。 她微微皱了皱眉。 ——这群人，来的真不是时候。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被打搅，更不想让苏晚那一点点刚拼起来的情绪再次崩散。 "啊……这三位是？”谢知夏的目光略过三人。 “于骁，江熠，还有许星瑶。”谢临夏低声在她耳边解释，“都是高中同学。” 许星瑶感受到那种疏离，愣了愣，笑容稍稍僵硬，仍试着挤出笑：“我们刚从那边玩过摩天轮，就看到你们在这里……真没想到……” 苏晚抬起头，看向那几个人，眨了眨眼，神情还有点迷茫。他不太明白他们是谁，只觉得jiejie的怀抱忽然变得紧了些。 “姐，他们是谁？”他低声问。 谢知夏没有回答，只是柔声道：“没事，继续休息。” 陆湛言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隐隐有点不是滋味 他靠得那么近，甚至……抱着他？ 他忍不住出声：“苏晚，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陆湛言哥哥。” 苏晚抬起头，神情冷淡，只是撇了他一眼。 “哦。”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记得陆湛言，但他知道一件事—— 这个男人对知夏姐有意思。 而他对此，极度不爽。 谢知夏低头，察觉到苏晚情绪里的那点细微波动，伸手轻抚了抚他的发顶。 陆湛言见气氛有些冷，连忙接话：“我们正打算去沙滩那边的露天酒吧，临夏，知夏，要不要一起？难得遇见。” 谢临夏一手插在兜里。 “我们本来就打算随便逛逛。” “那正好。”陆湛言笑容更深，“就算是巧遇的缘分吧。” 谢知夏没有立刻答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神平静而锋利，像是要从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她微微侧头，问苏晚，轻声问：“想一起去吗？” 苏晚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谢知夏心中一软，笑着抬起头：“那就一起吧。” 陆湛言的笑意这才真正舒展开来。 他回头对许星瑶、江熠、于骁打了个眼色，几人连忙点头，心中还带着几分暗暗的激动—— 毕竟，很少有人能与谢家双姝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