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
柔软
随着嗓音落下的,还有他的目光。 倪亦南没有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那目光好像钉在自己身上,沉默又微妙。 似乎都在等她的回答。 周围热火朝天的谈笑声衬得他们这桌无比寂静,仿佛被拢进一个静音罩,静得诡异。 半晌,那定住的目光开始游移,缓缓在她脸上打转。 头顶,眉毛,嘴唇,耳朵...... 耳朵慢慢开始发烫,倪亦南拧眉。 要说认识,其实没有很认识,连名字都是她猜出来的。要说不认识,好像又有点认识......认识得不多? 在他半调侃,半打量的目光下,倪亦南显得有些失语和局促,好像回答哪一个都不太准确。 “认识......吗。”她模棱两可道。 “哟哟哟,也是哑语上了。”盛停泊打趣道,“你俩旁若无人地玩什么‘你知我知’的小把戏呢。” “......” 倪亦南闭麦,专心扒碗里的饭菜,吃了两口又被辣得不行,涨红着一张小脸去喝橙汁。 见状,单羽潇把自己的菜和她的置换:“我这个咪咪辣没放葱,你吃我的吧,我比你能吃辣。” 倪亦南点点头,低头夹菜扒饭,无视对面那人的存在感,腮帮子鼓得可有劲。 盛停泊也闷头吃起饭,嘴里还嘟囔不知道邬霜影闹哪门子脾气,饭都不吃要当神仙......忽然膝盖在桌下被撞了一下。 他包着一口饭抬头。 沈迦宴轻轻一瞥,散漫地歪了歪头。 盛停泊顿了两秒,快速把饭咽下去:“咱加个微信吧,都是转校生,以后常联系啊。” 单羽潇又不满了:“你几个意思,排内啊?” “没有的事,来来来我扫你,亦南也给我扫一下,诶,迦宴!愣着干嘛,扫啊!” - 一顿饭吃得异常辛苦。 结束后,倪亦南拉着单羽潇去放餐盘,重新回到二人行。 单羽潇:“你跟沈迦宴之前就认识啊?感觉他冲着你来的,他咋知道你喜欢橙汁?” 那橙汁没喝完,现在还拎手里呢,倪亦南说:“确实见过一次,他住我家正楼上。” “我靠这么巧?缘分呐!”单羽潇又变阵营了,“我感觉他对你有意思,啧,你俩也登对,有那味。” “......” 倪亦南无语地白她一眼:“你小说看多了,你多看点文言文吧。” ...... 倪亦南要去办公室领校服,离开乱哄哄的食堂,发现盛停泊的声音还能听见,就在身后。 回头询问。 嚯,他们也是新生,也要去领校服。 午自习的铃声在半路响起,抵达的时候,生活部的老师已经去午休,办公室的门关着,倪亦南敲了几次都没有回应。 她想着,下午得挑个课间过来一趟,顺带对后面慢他们几步的男生说:“办公室没人,可能要换个时间来了。” 她的视线先在二人身上来回了一下,话却是单对着盛停泊一个人说的。 盛停泊一愣,沈迦宴倒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他步子没停,裹着一阵清冽的风掠过她,直接握上门把手,下压。 咔哒一声,推开了门。 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有没有允许他进,就兀自往里走,盛停泊同样,丝毫不认为这是一件被禁止的事情。 “......” 倪亦南默了几秒,跟上去。 办公室最里靠窗的角落堆了一摞校服,旁边的桌上搁了一张登记表。 盛停泊率先在登记表上一顿写写填填,在地上找到自己的码,转过头提醒说:“我听说码子偏小,你俩记得挑大一码。” 就退出办公室,掩上了门。 沈迦宴登记完,也蹲地上找校服去了,倪亦南睨了眼他宽厚的肩背,以及纸张上那排张扬又遒劲的字体。 他的名字就在上面一排,她写完最后一笔。 角落空间逼仄,堪堪容纳下两人,原本打算等沈迦宴找完她再去,可他在地上蹲了半天,手指掠过一件又一件,就是不起来。 外面单羽潇和盛停泊还在等,倪亦南不想耽误人家午休,只好蹲过去。 很快找到她的码,转头,沈迦宴还蹲那翻来翻去。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到他侧脸,日影婆娑摇曳,他的皮肤在暖光下依旧泛着冷调的白,像古董柜里收藏的天价白瓷,光滑透亮,挑不出一点瑕疵。 倪亦南很少用白瓷去形容一个男生。 但初见时,这样的想法便存在在脑内。 他很干净。 倪亦南被刺痛了眼,再移开时,瞳孔已经模糊了,她偏开脑袋,往他的反方向转,闭上眼缓了缓。 过早的懂事导致倪亦南具有极强的边界感,拿了人家一点好就想方设法地还人情,即便人家只是举手之劳。 例如中午那杯橙汁,她觉得自己又欠人情了,理应以某种方式还回去。 “你穿什么码,需要我帮你找吗?” 沈迦宴冷漠又话少,从她蹲这起,他都没有抬头哪怕是瞥她一眼。 以为他会说不用,或直接不理她。 “一九五。”他简短道。 “哦。” 于是倪亦南从最边上开始翻,翻完大半圈都没看到一九五的。 “没有诶,你可能得跟老师说——” 忽地,身边一暗,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下意识扭头。 沈迦宴倾靠过来,手臂伸向她左侧,像是要去拿她那边的校服,在她偏头的时候,脸颊正正好擦过她的唇瓣。 柔软,微凉。 倪亦南反应了须臾,在确认眼前白皙的皮肤与柔软的触感来自于什么的一瞬间,触电般猛然往后弹去。 一下子失了平衡,撞向身后的椅子,凳腿在地面拖出一道刺耳的杂音。 然后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暖风拂过,半坠不坠的叶子打着旋飘进窗沿,吹散他浅淡的字音。 落在耳畔却清晰可闻。 倪亦南撑着地面,堪堪维持住身体的平稳,水泥地里镶嵌的小石子扎得手心发痛,却不敢轻易拿开。 她知道,再多靠近一点,她就会倒下去。 “抱歉,我不小心的......” “不小心偷亲了我。”沈迦宴抬起眼皮,漆瞳幽深,眼尾压下一道深褶,压迫感十足。 “我没偷亲......” “偷”这个形容好残忍。 好像真的将她龌龊的思想暴露无遗,她一边心虚反驳,一边又觉得的确是她占了人家便宜,横竖都是她理亏,只好再次道歉。 “真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凑过来吓到我了。” 音落,她顿住几秒,下颌微抬,口吻都硬了几分,“是你自己凑过来的,我没动。” 正午的阳光重新照射进来,为她脸上的小绒毛镀上一层金光,白到几乎曝光,此刻有些底气不足地硬梗着脖子,但耳朵是红透了的。 沈迦宴煞有其事地点头,态度端正:“是我故意凑过来给你亲,我的错。” 他撑着她身后的桌子压过来,锋利的五官逐步逼近,一瞬不瞬地凝睇她。 “要不要,我还回来?” 安全距离早不存在。 此刻的氛围莫名掺了点戏弄的暧昧在,他唇角似有挑起微小的弧度,神态却异常肃冷。 瓷白眼皮下生出浓密的鸦睫,像生长在荒地里的茂密荆棘,覆盖在幽黑瞳孔之上,平添几分挥之不去的危险与凌厉。 倪亦南不禁打起寒颤,推开他说不用了。 沈迦宴轻笑一声:“开个玩笑,你脸红什么。” 一拳不到的距离,说这句话时沈迦宴侧了侧头,十足十要接吻的姿势,眼睛却没什么温度。 倪亦南重心不稳地往后倒,椅子又“嘎吱嘎吱”摩擦起地面,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上面。 偏开头,意外发现他同样泛红的耳垂。 “......你也红了。” 沈迦宴面不改色地“嗯”一声。 他说:“初吻,我害羞。” “......” 给倪亦南整不会了。 他之前没有谈过恋爱吗,实在是不像。 单羽潇之前还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一口咬定这人绝逼是个海王,前女友能绕一中半圈,追求者能绕另半圈,暧昧对象还能再绕一圈,超级玩咖啊。 她说男人就没有帅而不自知的。 长得高点会摸两下篮球的都跟孔雀开屏一样天天装逼撩sao,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冷感帅哥不用说,绝逼抢手货。 颇有道理。 初吻吗,不是很信。况且他越凑越近,哪有半点害羞的样子。 眼看唇瓣就要贴上。 彼此呼吸交错,拥挤的臂弯里,倪亦南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忽然感到眩晕口渴,倪亦南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抵在胸口的手又使了把劲。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争闹,门轰隆一声被推开,重重砸在墙上。 “砰!” 二人皆是一惊。 椅子不受控地向后滑行,倪亦南顿时失重倒下去,寻救命稻草般,两手在空气中胡乱一抓。 而椅子又因她施加的力道用力撞向办公桌,桌上的玻璃杯晃了晃,砰一声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玻璃碎片朝四周炸开。 沈迦宴眼疾手快捞着她转了个身,把她按进怀里,自己挡住了飞溅的玻璃渣。 “不是,跟你说了等会再进来......” 盛停泊抠了抠眉毛,颇有些头疼地想拉走门口的女孩,女孩却犯了倔,眼睛直直盯着某处。 无奈之下,他也往里瞄,清楚地看到—— 桌子侧边,校服堆旁,沈迦宴抱住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生,身体整个将她包裹住,女生的脸牢牢贴在他的胸口。 盛停泊看到邬霜影湿润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是走是留,愣愣站在原地。 眩晕感愈发强烈,有轻微抽泣声,倪亦南的视角一片黑,她知道是他衣服的颜色。 太近了。 挣脱开站起来,脸颊仿佛还残存他胸口的温度,仿佛还能闻道那股淡香,遗留在她指尖。 她没去看门口,没去看腿边,弯腰捡起校服,快步离开,留沈迦宴一个人蹲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方才抱她的动作。 半晌,他收拢五指,缓缓摩挲起温热的指腹,眸光被太阳烘烤,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眷念。 他扯了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