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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與女孩的高中時期(西元1999年)

    

男孩與女孩的高中時期(西元1999年)



    男孩與女孩的高中時期

    「陳君海什麼爛分數,跟品行一樣爛。」化學老師拿書用力地砸他頭,又拍拍自己的書說:「弄髒我的書,不會跟旁邊的第一名好好學喔!」坐在隔壁的女孩頭很低好像自己被罵。

    「在說自己爛嗎?」男孩嘀咕,被罰提水桶半蹲一整節課。

    「第三節下課拿聯絡簿來找我。慕言這次化學差一點就滿分,老師幫妳檢討一下,第二節下課拿聯絡簿找老師。」

    女孩沒想到自己也被點名了。

    第二節結束,很準時到辦公室。化學老師一見到她便殷勤起身,靈活挪動微胖的身軀,讓女孩坐內側。

    「妳就是太內向了,在學校有朋友嗎?」女孩看著桌面不語。老師的腳很開,在桌子下跟她的大腿碰在一起,女孩感到不安拉著裙襬雙手壓在大腿上。

    「有什麼事都可以跟老師說,老師把妳當女兒看,我們來看一下這題,妳再算一次莫耳數給我看,來。」老師右手迅速從女孩左腿滑到右腿內側,抓起她的右手,然後左手把筆遞到她手上。

    女孩腦中一片空白,老師是不小心碰到她的吧?因為她的手放在腿上,下次不可以把手放在腿上,女孩告訴自己。

    「妳都會啊,那怎麼還寫錯?沒關係,明天放學留下來我再多出幾題給妳寫,我很看好妳喔!我寫聯絡簿跟妳媽媽說一下。」

    就在老師打開聯絡簿時,另一本聯絡簿從天而降,老師抬頭。

    「不是叫你第三節再來?」

    「我下一節下課要去種芋頭。」

    是陳君海的聲音。

    老師臉上極為不悅地寫好兩人的聯絡簿,男孩跟女孩一前一後回到教室。

    他看到了嗎?他會跟別人說嗎?

    次日,男孩桌邊圍了一群人。

    「唉啊痛死我了。」男孩說。

    「麥假!」

    「別打我真的很痛。」

    「你爸真夠狠的。」

    「化學老師到底寫了什麼啊?」

    「他陰我,死肥豬。」

    「沒有陰你你也常被打啊!」

    「那不一樣,這次特別不爽!」

    「陳君海……你中午要不要用枕頭睡覺?比較不會壓到手上的傷口,我每天都有帶可以借你。」班上最受歡迎的女同學此話一出,引起全班嘩然。

    「陳君海你敢用試試看,你的口水不要玷污枕頭!」男同學們群起砲轟。

    「其實我有媽媽的愛心啦,謝謝還是妳要跟我交換?」男孩拿出甜甜圈枕。女同學被逗笑了。

    「輪不到你交換!」旁邊倒了一堆醋罈子。

    「我媽一邊幫我包紮一邊掉淚耶!」

    「女生注意,媽寶誤近!」男同學們噓聲四起。

    隔壁的女孩很想知道男孩的狀況,只能在男孩起來或回坐時偷偷瞄一下。

    又是化學課,女孩不敢看老師的臉,她媽媽在聯絡簿上寫說:「老師有意栽培慕言她很感激,請老師多多關照。」

    可是我很害怕,我不想再去他的辦公室。女孩在心中吶喊,一整天戰戰兢兢。

    女孩的母親卻直指女孩不夠用功努力,還唸了她一頓。

    「考試不行,裝可憐很行啊!」老師用力打了男孩受傷的地方。男孩防不勝防哼了一聲。

    「你要是像慕言這麼乖就不用我擔心了。」老師邊說邊摸摸女孩的頭,女孩感到不寒而慄。

    「不要隨便動手好嗎?」男孩一臉不爽,像是幫女孩制止也在幫自己說話。

    「不知羞恥,處理你不用我動手,有人就會把你打個半死。聯絡簿拿來我現在就寫。」

    全班鴉雀無聲,大家都知道這樣一來男孩又要被他父親毒打了。

    「老師,請您原諒他。」嚴立霏猛地一站,為男孩求情。班上最受歡迎的女同學也跟著站起來說:「老師拜託。接著一個接一個,男同學們也紛紛起立,只剩下寥寥幾位坐著。

    老師怒視著男孩,冷冷地說:「好啊,如果全班第一名,不,是全校第一名的同學也幫你求情,我就饒你一次。」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女孩。

    女孩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焦慮,如果求情了會怎樣,老師還會把她當好學生嗎?如果不夠好會不會要一直課後輔導?我想幫忙但是我要說什麼?女孩想啟齒嘴唇卻黏住,好像有隻隱形手掐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越是緊張鎖得越緊。

    「寫就寫沒在怕!」男孩沒有讓時間靜止太久,直接把聯絡簿拿到講台。從最後一排走到前方的距離,所有人都知道他因為前一天才被毒打而步履蹣跚。

    女孩頭更低了。

    男孩走到講台還不忘對前排的嚴立霏擠眉弄眼。嚴立霏假裝沒看見,別過頭用袖子抹去眼淚。

    放學,女孩心情沉重,今天真是難熬,她不自覺顫抖只能慢慢收拾桌面,沒有準時到老師會不會生氣?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不要,我不想……。女孩心跳很快。

    「我跟你換,今天我鎖門。」好像是男孩跟值日生說話的聲音。教室要關了,該去了,女孩想。

    走出教室卻看到化學老師已從辦公室走出來,對著她招手,女孩很想拔腿就跑,腳好像石化了,好沉重好沉重。

    想尖叫卻沒有聲音,想逃卻僵在那裡。

    「化學老師再見,你自己跟自己玩吧!」男孩突然大聲拋出這句話,老師瞬間漲紅著臉。

    「江慕言快走。」男孩見女孩不動,索性搶走她的書包說:「沒書包看妳怎麼讀書,快來拿。」男孩裂著嘴笑,腳上帶著傷不自然地跑了起來。

    女孩只得慢慢跟著他走出校門口,一邊用餘光往後瞄,害怕老師跟上來。

    「江慕言,妳不跟我說聲謝謝?」男孩把書包歸還。

    「好吧。快下雨了我走囉。」男孩回家了。

    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女孩在心裏吶喊,選擇性緘默症的高敏感女孩世界之不同又有誰可以理解?

    快到家的時候,梅雨季節的天空一滴兩滴雨,突然任性地刷一聲,斗大雨滴一一跟進,學校發生的事女孩還驚魂未定,突然看到書包側面居然掛了一把小傘,她曾經看過那把傘,女孩頭一低,無聲地落淚,淚水跟著髮梢衣袖裙擺的水,一起顫抖、一起落下。

    到家時已經全身濕透。

    「真笨有傘還不撐。」女孩母親說。

    「化學老師對妳真好,還借傘給妳,要還嗎?」

    「不是老師的。」

    「傘先給我我要繼續上班了。」母親沒看到她哭紅的雙眼,總是忙著。

    「不行,人家沒有說要借我。」

    「妳腦筋太直了吧!算了算了我用我那把破傘。」

    「妳說家裡還有可以用的傘在哪?我全部都翻過了,為什麼不能買新的?同學的都很新。」

    「就跟妳說有啦不用亂花錢,我有空再找不知道塞到哪裡去了。妳乾脆過幾天再把傘還別人。」

    「兒子你怎麼全身濕透?」看到回家的男孩,他母親翻找他的書包。

    「傘……,今天打架打輸了,借同學了啦。」男孩無所謂地說。

    「枉費我細心地幫你放傘,你還是成落湯雞了,下次要贏啊!」

    他母親拿來毛巾,男孩彎著腰讓她幫忙擦拭臉上與頭髮的雨水。

    「妳真的是氣象預報專家耶,其實偶爾淋雨也不錯。還有妳不要再幫我燙衣服了,整齊到被叫媽寶。」

    「有媽的孩子是個寶好嗎?我就是要讓全校知道我兒子穿制服有多帥。」

    「就算沒有燙也很帥啊。」男孩往上吹了一口氣到瀏海,露出淘氣的神情。

    「好,誰不知道你是萬人迷呢!快去唸書,要是書也愛你就好了,你爸要回來了。」男孩母親推他進房間。

    「先洗澡免得感冒。」

    「還有比洗澡更重要的事。」男孩進廚房繞一圈,走出來嘴巴塞滿食物。

    「好啦餓成這樣,等下幫你送一盤過去,」母親抬起手拍拍男孩的背,含著笑說。

    「妳煮的菜真的太好吃了!」男孩邊咀嚼邊喊。

    隔天,男孩沒有到校,全班竊竊私語。

    「他該不會腳被爸爸打斷不能來?」竟有女同學邊猜測邊哭了。

    「班導說他住院了!」

    隨著男孩第二天,第三天也沒有來,更是眾說紛紜。

    「他一定是失血過多才住那麼久!」

    女孩很擔心很擔心,但她自己也不好過,這幾天變成大家發洩情緒的箭靶,冷嘲熱諷從四面八方傳來,或是考卷沒有傳過來、作業本不見,或是突然被推一把差點跌倒,推她的人還笑說:真的連叫一聲都不會。

    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她也連續淋了好幾天的雨,從國小一直使用的那把傘架已經斷了三處,打開跟沒用一樣,而母親一直忙於工作卻一口咬定家裡還有備用傘,也不願買給她新的。

    有人用力踩了水坑潑到她身上。

    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走,那人離開,後來又來了幾個撐傘的人亂踩一通後離去。

    她不在乎,她當作是懲罰。合理的,就像成績不好就會被熱熔膠條打指頭關節一樣。

    傲嬌女、囂張、自以為是、看不起人、成績好有什麼了不起……。等等不堪的嘲弄聲你一句我一句,她不知道是誰說的,只是覺得頭腦好混亂,只有專心上課的時候才是平靜的,午休時間進行到一半,終於不再有針對她的噓聲,她怯生生地露出一隻眼睛,看向空蕩蕩的桌子,用無助的眼神勾勒出他的樣子。

    受傷,該對誰喊痛?悲傷,也只能偷偷地。周圍一有動靜,她趕快垂頭於兩臂之間。

    唯一慶幸的是,化學老師換人了,沒有再教他們班。

    如果你會跟老師一起不見,那我寧願你們都回來……。

    那把小傘已經靜靜躺在男孩抽屜好多天,等待主人回來。

    女孩每天幫男孩整理缺課筆記,她會整理到他回來那天。

    男孩消失一個禮拜,居然笑嘻嘻現身了。所有人圍觀他,沒有一絲縫隙讓女孩可以偷瞄。

    「你真的住院了,好可憐噢!」

    「你爸不是不打你的臉嗎?太過份了!   」男孩的右眉上方竟然貼了一大塊紗布。

    「對啊這件事我媽也氣不過了,我靠臉吃飯的耶。不巧我媽在洗澡,那個老頭接到電話後居然抄起地上的酒瓶往我臉上砸。酒瓶直接打碎在我額頭上,我覺得好暈好痛,看到裂一半的酒瓶在我面前晃啊晃,在滴著,不知道是酒還是我的血,然後聽到我媽悲慘的叫聲我才放心地昏過去。送到醫院縫了十幾針,社工也來關切。」大家好像在聽鬼故事一樣瞪大雙眼一時說不出話。

    「什麼電話?」有人聽出情節轉折關鍵點問。

    「還有誰這麼陰險。」

    「太過份了!還好他不教我們,再也不用看到他了。」

    「這就是我很爽的原因啦!社工來了我媽好緊張,我跟她說她是要保老公還是保老師,如果要我幫老頭說好話她就得去學校找校長告肥豬一狀。我那軟弱的媽媽終於為了兒子硬起來了,我還賺到幾天假!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你。這就是牧羊少年的吸引力法則!」

    「哎唷rou喔!住院有看書。那你硬的起來嗎?」男同學起鬨,女同學翻白眼散去。

    「你才軟!」

    「來試試。」男同學們又揪去後面打鬧抓鳥了。後排只坐女孩一個女生,她是班上最高的女生,她對男生們這種事一向嗤之以鼻充耳不聞。

    「我們來賭……。」

    「不要弄我啦!全身都痛。」

    她也好想表示關心。

    我算是被陳君海拯救了。

    「陳君海,來了來了,這次你輸快點!」隔壁男同學隔著女孩跟男孩打暗示。

    男孩在歷史老師進來前居然用手用力吹口哨。俏麗短髮,身穿牛仔無袖上衣跟牛仔短裙的老師踏入教室。

    「後面是誰吹口哨?」

    「老師是我這邊啦!我撿到一隻玄鳳鸚鵡,剛放走了。」男孩指著旁邊的窗戶。全班竊笑。

    「你剛回來上課我就不跟你計較,全校就你們這群男生最不三不四。下次不要給別的老師聽到。」女老師難忍笑意,假嚴肅地說。

    「老師,歷代英雄本色只有妳懂啦!」

    「老師,我來檢查陳君海的鳥在不在!」

    「他裡面都不穿的。」

    「麥練肖話!   」

    「安靜!不要得寸進尺!   」

    那天女孩回家認真把各科筆記整理好,但是隔天一整天筆記都壓在課本下面,遞不出去,好遙遠的距離。也許下課男孩離開座位時是個好時機,但每每動作到一半,就有人在走道上走過來走過去,遞出去的手又慢慢挪回來。最近的遭遇讓她更退縮,連動作不不敢太大。

    眼見快放學了,女孩只得使用第二種方法,她離開時偷偷讓筆記滑落,自己卻像做錯事般緊張地離開。光是讓筆記自然滑落這個動作,在家裡就練習好久……。

    一早到學校沒看到筆記,果然男孩從書包拿了出來。

    「江慕言,我昨天放學撿到妳的筆記,剛好是我缺課那週的,就帶回家看了,妳不會介意吧!謝謝妳。」

    女孩不語。

    「其實我本來也沒那麼用功,但妳的字很好看加上內容我都看得懂耶,就認真看完了。」

    因為本來就是寫給你看的啊。女孩依舊不語沒有看他。

    「看完妳的筆記我頓時茅塞頓開,七竅通六竅,哈哈哈……不好笑嗎?」

    男孩見女孩沒反應就沒繼續說了。

    陳君海很好笑,真的很好笑……。女孩在心裡說著。

    筆記有男孩掌心的溫度與書包的味道。

    男孩回來後,大家注意力轉移,明目張膽的霸凌事件轉為地下化,也有人自以為在伸張正義,一路討厭女孩到畢業,所幸這起霸凌事件只是流星雨,沒有造成森林大火。

    「陳君海你幹嘛把雞腿放在我的便當盒裡!老師今天在前面吃飯我不敢找你,害我吃好多。」坐在第一排嬌小的嚴立霏氣沖沖跑來。

    「英雄惜英雄,區區雞腿何足掛齒。」男孩指的是上次她幫他向老師求情的事。

    「你金庸看太多。」

    「妳多吃雞腿才會長高。」

    嚴立霏一聽生氣,一腳踢翻男孩書桌,差點壓到女孩桌子,女孩仍是假裝鎮定不發一語,但心裡猶豫是否要轉過去看一下狀況。

    「欸小心春光乍現。」

    「雞腿我的愛妳不喜歡,不然下次給妳海鮮?」男孩一邊整理書桌一邊還說著。

    「幼稚鬼!」嚴立霏傲氣走開。

    每節下課,只要男孩在位置上就很熱鬧,他人緣好,男生女生都愛跟他打鬧,也因此,班級導師讓他坐在最後一排最裡面的位置,並安排全校第一名的女孩坐在他旁邊,不是因為女孩可以當他的榜樣,僅僅因為女孩是班上唯一不會被他影響依然認真上課的人。所以這位置一坐就三年。原本跟女孩一樣高的男孩,越長越高,午餐時間總是吃得津津有味。而女孩發育得早,高一就是165公分的身高,也許是個原因,讓她顯得更自卑,始終不敢跟任何人說話。

    他們從未彼此交談,有的是男孩氣味與聲音的傳遞。男孩總是把籃球藏在靠近球場的花叢裡,以便在短暫的下課時間,他們可以更快衝去搶球場。被教官趕回來時,女孩總是能在汗水淋漓中分辨出男孩的味道,有時他頭髮一撥,好像被噴到汗水;有時外套一穿,微風震動,捎來他的味道;有時體育課剛上完呼吸聲變得急促,彷彿聞的到濃濃二氧化碳的味道。高敏感女孩對細節之注意、心思之細膩、感受之深刻,都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也造就她往精神科醫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