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经典小说 - 茵果(np)在线阅读 - 寿宴

寿宴

    

寿宴



    早晨十点,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佣人恭敬的声音:“少爷,先生太太回来了,请您下楼。”

    裴意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他们怎么突然回来……”他揉了揉眼睛,试图清醒过来,随手摸向身侧,他猛地坐起,心头一紧,意识到房间里少了云茵的身影。

    “老师呢?”他嘟囔着,声音里带着烦躁和不安。

    他心绪纷乱,却不得不整理好自己,缓缓起身,穿上衣服,准备下楼。

    客厅里,裴明身穿剪裁得体的西装,坐在餐厅主位,面容还是年轻时的俊朗,只是带了点沧桑,李漾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姿态温顺地坐在裴明旁边,保养得体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已经年近四十。

    裴意走到餐桌边,椅子早已摆好,餐具整齐。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觉手心有些冷汗,不动声色地擦在裤缝上。

    他慢慢坐下,脊背挺直,动作乖巧得像从小训练出来的。

    “爸,妈。”他低声喊道,语气恭顺,眼神却避开了对面人的脸。

    裴明抬眼看了他一眼,只嗯了声,继续拿筷子夹菜,神色如常。李漾倒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温柔,“儿子,最近累不累?”

    “还好。”裴意答得很快,垂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

    餐桌上气氛像总是这样,克制、安静,连饭菜的香味都透着些许拘谨。

    裴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浑厚:“裴意,补习怎么样?老师教得还行吗?”

    裴意顿时感到一阵慌乱,脑中一片空白,急忙回答:“还……还好,老师挺专业的。”

    裴明目光扫过裴意,沉声说道:“收拾一下,下午去你爷爷那儿,他七十大寿。”

    他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

    裴意心中一紧,连忙点头,感受到那份无形的压力,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胸口。

    晚上七点,裴家老宅灯火辉煌,花园里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裴家七十大寿的大摆宴席,不仅请了亲戚朋友,连几位旧年间的商界熟人也到场捧场。裴家的佣人来来回回,忙得团团转,整个府邸洋溢着一派隆重而热闹的气氛。

    裴老爷子身着深色中山装,头发虽白但精神矍铄,端坐在主位上。他一向讲究家风,脾气暴烈又护短,在裴家说一不二。

    裴明和李漾携手出现在众人目光中。裴明依旧风度翩翩,气场沉稳,不愧是年少成名的大孝子,今日特意推了所有工作赶回来给父亲贺寿。李漾穿了一身旗袍,妆容得体,笑容甜美,眼角始终挂着谦和的笑意,挽着丈夫站在一旁,端着酒杯,频频敬酒寒暄。

    宴会中段,宾客陆续喝得有些微醺,亲戚们三三两两散坐闲聊。

    裴老爷子起身去后院透气,正巧经过角落,听到一段背后议论。

    “啧啧,李漾那点底儿谁不知道啊,嫩模出身,靠傍着裴明才有今天。”

    “裴意那孩子……你说他是裴明的种吗?我听人说,当年李漾——”

    “嘘,小点声!”

    然而,一句都没能逃过裴老爷子的耳朵。

    他站在拐角阴影中,脸色如铁。

    几秒后他转身回厅,步伐稳重,每一步都带着积蓄的怒气。

    厅中热闹如常,宾客笑语连连,酒水香气弥漫。

    李漾一袭优雅的旗袍,妆容得体,步伐端庄,举杯走到裴老爷子面前。

    “爸,祝您七十寿辰安康,福寿绵长。”

    她低头斟酒,神色恭敬,语气也恰如其分地柔和。

    裴老爷子看着她,目光一寸寸扫过她打理得毫无破绽的面孔,忽然,一掌狠狠甩了出去。

    “啪——!”

    “给我敬酒?你也配?李漾,你以为穿几件牌子货、笑得端庄了,就真成我们裴家的人了?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

    他刻意加重语气:“嫩模出身,靠着贴男人攀上来,妄想借我儿裴明洗白自己,也不怕脏了我们家的门槛。”

    李漾被打得后仰半步,脸颊迅速浮起红痕,惊愕地看向裴老爷子,眼中泛起不可置信的泪光。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凝滞。

    现场一片死寂。

    满堂宾客屏气凝神,没人敢出声,连乐队都慢慢停了下来,气氛像是被扔进了冰窖。

    有人低声吸气,有人面露尴尬,有人早已默默转移视线。

    宾客中已经有人偷偷起身离席,但大多数人仍坐着,假装看不见。

    李漾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余光扫到裴明沉冷的面孔,最终只低下头,眼圈泛红。她微微颔首,把泪逼回眼眶,颤着手把酒杯放回桌上。

    裴意腾地站起来,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眼睁睁看着李漾咽下所有羞辱,只是垂下头,像以往无数次一样选择忍耐。

    “失礼了。”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席位。背影依旧挺直,但肩膀在发抖。

    裴明始终没说话,脸上挂着冷笑,像是静静看着这一场好戏。

    夜里,屋外下着雨。

    裴意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风拍打着玻璃,像谁在低声诉说。楼下传来细微的争吵声,一开始他没在意,直到一声尖锐的摔物声惊得他从床上坐起。

    他悄悄披上外套,踮脚走到楼梯口。客厅的灯没开。父亲低低的怒吼声穿过半扇门缝:“你别再装可怜了,没有我,你早就被封杀。”

    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抖,但不再像平时那样顺从:“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老婆,你把我送到他床上,可曾在意过我的想法?”

    “你愿意的,不是吗?”父亲冷笑。

    接着是清脆的一巴掌声,沉默了几秒钟后,母亲嘲讽地笑了一下,那笑像一把钝刀子,刺得人发冷:“你这个人,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裴意僵在楼梯口,呼吸都屏住了。他听不懂全部的含义,却能听懂那些沉默之间的控诉。那不是普通夫妻的争吵,而像是在揭开一层压抑了太久的伤疤,露出腐烂的内部。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像是替这个家遮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