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沒有家
隔天林庭頂著黑眼圈到公司，剛進辦公室就看到安蕎一直在對她使眼色。 林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是王岸年來找她了，這次是王岸年自己駕駛電動代步車獨自前來的。 王岸年看到林庭，兩眼瞬間就放光，臉上都鮮活起來。 林庭閉了閉眼，深呼吸，再次睜開眼時換上一抹專業親切的微笑，“王伯伯，要不先進會客室...”。 林庭話才剛說完，余勝堯就走過來。 “王先生，我想這個案子我們無法幫忙，您請回吧” 余勝堯擋在王岸年的代步車前下逐客令，明顯是不想讓他進會客室。 王岸年立馬換上一臉落寞愁容。 林庭看著王岸年這樣，心裡有點不忍，想說先把人請進會客室陪他說說話也好，開解開解老人家。 “余主任，這是我負責的...” “這已經不是妳的案子，林庭” 余勝堯的聲音突然提高、不容拒絕，現場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林庭沒想到余勝堯會突然變臉，她只是覺得這是她洽談的案件，她只是想有頭有尾地將案件負責到底，即使最後結果還是一樣。 她並沒有要挑戰余勝堯的權威，相反地，林庭覺得余勝堯這麼做非常不尊重她這個負責人。 “余主任，這件案子目前還是掛我的名子，我有責任完成它” 林庭轉身就要去推王岸年入內，只是余勝堯快一步擋在她面前。 “林庭妳知道嗎？妳不是工作多認真，也不是能力多出眾。妳會一直加班就是因為妳老是做這些沒意義的事” “妳手頭上還有幾件案子？那些都處理了嗎？若每個當事人都這麼三心二意、有那麼多狗屁倒灶的事，我們到底還要不要工作？” “妳知不知道妳從以前就這樣，總是不知道在瞎忙什麼，也總不聽勸” 余勝堯霹靂啪啦地罵了一堆，當著全公司的人面前怒罵林庭，讓林庭頓時羞得臉皮發紅，公司裡的人都面面相覷。 “妳今天不用上班了，回去冷靜一下，這是命令” 余勝堯罵完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將門摔得大聲。 沒人敢上前安慰林庭，還是王岸年先打破沉默。 “林小姐，都是我對不起妳，我太麻煩妳了，我去給你老闆抱歉” 聽到王岸年蒼老的聲音，林庭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只是強忍著不讓它流下。 “沒關係的王伯伯，我送你下去”，林庭故作堅強，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樣子，“難道他還能讓我丟工作？他沒有這個權利”。 林庭笑著就要去推王岸年。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王岸年說完打開代步機的電動按鈕。 “好，我陪你下去吧！左右今天也不用上班” 剛剛余勝堯就叫她回家，她今天沒臉也沒心情再待下去。 林庭陪著王岸年搭電梯，因為剛剛的事讓她有點心不在焉。 “林小姐，謝謝妳，真的很謝謝妳” 林庭回過神來，看著王岸年，勉強擠出一抹笑，“王伯伯不要想太多，我沒事，您也要照顧好自己”。 “林小姐，我快沒時間了，我知道” 林庭聽到王岸年這麼說，想要安慰他幾句，卻被王岸年抬手打斷。 “我問了好多地方，每個單位都問我家裡人在哪裡呢？” “有些看到我就直接跟我說，我聽不懂，讓我帶家屬一起來諮詢” “只有妳，願意聽我說話，願意幫忙我” “我老了但還沒癡呆，只是感慨，我已經老到沒法為自己做主了” “林小姐，真的真的很謝謝妳” 王岸年講完後便開始嚎哭，哭得像個孩子，或許他在夢裡曾無數次夢到親人故鄉，卻無法再回到最初。 送走王岸年，林庭渾渾噩噩地走到捷運站，進到公用廁所裏，“卡啦”一聲鎖上門，便開始無聲啜泣起來。 林庭坐在馬桶蓋上，不斷無聲掉淚，直到有人敲門，她才快速按了沖水鈕走了出去。 在捷運上，林庭拿出手機翻開LINE聯絡人，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 沒有可以撥打的對象...。 以前學生時代還有那種心情不好，只要一聲“走吧”就能揪出去的姊妹。 可是到了她這年紀，結婚的結婚、當媽的當媽，都不方便突然打擾。 林庭又按開FB想看看大家的近況，看著FB裡的照片，有出遊的、有PO家庭照的、有炫包炫美食的，唯獨她的點開來，最新動態還是停留在3年前的公司聚餐照。 林庭突然覺得有點孤單。 想了又想，她難得主動撥電話給林婉如。 電話那頭接了，是林婉如氣喘吁吁的呼吸聲音。 “媽，妳在幹嘛？”，林庭有點疑惑。 “在打掃”，林婉如那頭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搬什麼重物。 “就妳弟弟的女友，說她meimei也要來北部找工作，想著還沒賺什麼錢，妳弟說也讓她先住咱們家裡” “住家裡？她meimei睡哪裡？” 家裡也就三間房，林婉如一間，林于謙及女友劉珊珊睡一間，最小的那間是她的。 林婉如聽到林庭這樣問，頓時有點心虛，“就想說妳搬出去住了，家裡房間也用不上，就先清出來讓她meimei住”。 “媽，那是我的房間”，林庭不敢置信，家人完全沒和自己商量就行動。 要不是她今天打電話，恐怕到過年回家前都不會知道。 林庭雖然很少回去，但過年過節都會預定餐廳，請弟弟及媽媽吃飯，三人碰面機會還是不少。 有時劉珊珊也會跟著去。 她和家人感情雖然不是非常緊密那種，但還是過得去。 或許是她一個人自以為過得去而已...。 “妳又不怎麼回來，那間房早就變成珊珊和妳弟的雜物間”，因為女兒對自己大小聲，林婉如口氣有些不滿，“況且妳也在外買房了，妳現在住的那間才是妳的家”。 一直以來林婉如都很拼命，也很節省，雖然讀文科薪水少，不過懂理財，很早就節儉到摳出小二房。 那也是因為林婉如早早就跟她說，這個家以後是要留給弟弟林于謙的，有本事她就買房，沒本事就找個有房的男人。 不要肖像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句話她懂，也很努力做。 林婉如還忙著打掃，口氣有點不耐煩，“妳看要不要找個時間回來，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拿走的，回來收一收”。 “不用了，都丟了吧”，林庭冷冷地回覆。 早在搬離家中時，該帶的她都帶了，她的房間早就被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一件件佔據，那個家早就沒有她的位置。 “哎...也不說回來幫忙掃一下...嘟嘟嘟” 林婉如原本還在嘀咕，後來直接掛電話。 背靠窗沿，林庭突然覺得好疲憊，好似身心都被掏空般。 突然間捷運車廂內的一對小情侶引起她的注意。 女孩似乎很疲勞，止不住打瞌睡，頭一點一點地向旁邊歪。男孩原本也閉眼休息，似乎是察覺到了女孩的動作，男孩悄悄挺直背脊，讓女孩能舒服地枕著他的肩頭。 一個小動作讓男孩無法休息，但女孩能睡得香甜。 林庭突然有點羨慕，愛是無時無刻、是細水長流，是生命光隙中的不經意。 她的生命中，好像沒嚐過這種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