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迷 - 言情小说 - 【GB】呼吸中毒在线阅读 - 28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命苦

28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命苦

    28.我只能对他任性释放恶意

    林寻心中有症结。

    时常会莫名其妙觉得烦闷,心底总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恶念,像是快要苏醒的眠火山。底下的岩浆咕噜咕噜,翻卷沸腾,等待着喷发的那一刻。

    话说回来,当人积攒了一定量的负面情绪压力或者痛苦,如果找不到很好的发泄渠道,就会被压缩成大大小小的恶意。这些意图非理性,无约束,无底线,只管叫嚣冲破皮rou,得到释放。

    比如打游戏时红温破防,抛却对错开始互相指责谩骂上纲上线;比如工作生活不如意或者走投无路时,就会想着既然我不好过,天下人也别好过,从而报复社会。

    人的心理是极其复杂的,每个人无法和别人做到感同身受,甚至也无法理解过去或未来的自己。

    当寻找不到出路时,犹如陷在莫比乌斯环中久久滞留,永远走不通,理不清。

    林寻这个人比较特殊。

    她的恶意和给她痛苦的人同源。所以她会不择手段,心安理得地把恶念回馈到罪魁祸首身上,以牙还牙,从而释放。就像她对母亲的痛斥,对顾裕恒的残暴,镜像地接纳再反射。

    但如果,有一天这面镜子破碎,或者消失的话,人残留的恶意就失去了流通渠道,堵塞在个体身上无法疏通,直到越积越多,直至疯魔。所以说,有时候人一旦在某种环境被改变,塑造好了,他的精神,行为习惯的容器也就变了,失去了旧环境的规则,容器反而适应不了开始松动崩溃,甚至瓦解。至于长期影响下形成的习惯,成为“本性难移”中本性的一部分。

    就好像失去了罗雅丽和顾裕恒这两面镜子,她的镜子也要破碎了。

    可她无法和别人发泄自己积留的痛苦恶意,也无法转化。以至于她作为人的“容器”,偶尔也会失灵,故障,变得不受自己控制,回到非理性,受情绪恶意支配的深渊。

    ——

    丁纯雅是她的好朋友,她只能回馈最毫无保留的真诚友谊,但是没有情人的爱;谢秉是她年少的救命稻草,她寄托了短暂的依赖,但无法安心信任;齐闻峥是她的同事兼炮友,给予rou体上的抚慰和堕落的逃避。

    可是她依旧在回避爱情和亲密关系,无法直面这个对她而言如洪水猛兽的东西。

    也就是说,她还在顾、罗二人留给她的怪圈,没跳出去。

    如果她活成了浪子,活成对爱辜负,背叛,逃避责任的人,那她和她的初衷是否背离。她是否曾伤害他人,间接伤害自己。

    爱情不是资本鼓吹的快餐,它永远是一对一对的忠贞。

    正因为罕见,理想主义,才会成为至高无上的追求,被美好堆砌。

    它不一定没有风波,一帆风顺,而是既在柴米油盐里,也在浪漫童话间。不一定要做到完全切割,甚至根本没必要切割。以现实作为基石,理想作为引导,两者相辅相成,这才是普通人最诚挚珍贵的爱情。而不是放大金钱,利益,自私,诋毁,恶念在里面横插一脚。

    不过可惜……

    对这方面抱有悲观主义的林寻想,或许她很长时间都和爱情无望。

    但她又埋下小小的希冀,不说一辈子,不匆忙定义一辈子。她目前至很长时间的未来,可能还会不间断抵御那种困境,可着不代表她就要固步自封,止步不前。一切都会随着时间,阅历,经历,心境的改变而发生改变。

    所有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起伏反复中催发蜕变。

    要的不是一跃而立,而是连续不断地爬起,站立,跌倒,再站起。

    不过就目前来看,她该如何处置这份恶念。

    似乎是找回镜子比较好。

    会不会把恶念排出抵消后,会有什么不同呢?

    ———

    那天,在唱《梦特别娇》之前。她趁着中场休息去了趟厕所。

    她洗了一把脸。

    冰冷清爽的凉水被她掬在手心,捧着浇湿面颊。一滴两滴,湿漉漉的,从她的额角划过眉毛,眼睫,鼻子,嘴唇,下巴,最后滴在大理石台面。一道道蜿蜒扭曲的湿痕,带走了灰尘,疲惫和麻木,像是用画笔涂抹她的脸,为她清洗濯净。

    她看着镜子。

    里面的少女表情从空洞疲惫,到眼睛慢慢聚光,变得认真坚毅。

    刚开始雾气蒙蒙,水汽蒸腾,模糊了镜面,当她伸手一抹,才真正看清自己。

    黑色蓬松柔软的卷发披在肩胛,浓黑的眉毛下沉,眼睛从半阖到睁开,直视镜中人双目。她看着寡淡的五官,清瘦的身躯,似乎第一次直视自己。几次深呼吸,她缓缓勾唇。

    她是林寻。

    是苟延残喘后焕发新生的林寻,她要做好告别过去的准备,去迎接未来的林寻。

    ——

    那一天她破格唱到很晚。

    她让丁纯雅先回家,自己留下来整理东西。那时人都快走光了,酒吧也快打烊。

    路过吧台时,听见后面卡座有不小的动静。似乎是服务员和顾客起了口角,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走近了,才发现是有个顾客喝的不省人事,服务员在旁边劝了半天也不被理睬。本来不想管的,但是看着那高大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不出所料,还真是顾裕恒。

    他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上一次被放置在旁边看活春宫,倒是让他道心破碎不少。

    好几天没见,这位牛逼哄哄的霸总看着也憔悴不少。天天来酒吧买醉受虐。

    林寻和服务员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认识的人就把他接出去了。

    顾裕恒骨架大,身量摆在那里,着实让林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但顾裕恒好像也没醉成死猪,开始还不耐烦不让人碰,睁眼盯着林寻几秒,似乎好好辨认了之后就乖乖的,也没有不耐烦了。他哑着嗓子问:“是…林寻吗?”

    带着疑惑,不可置信,仿佛自己在做梦的语气。

    “嗯嗯,是我。”林寻还十分松弛点点头。

    林寻半扛半拖这个家伙,然后去对面酒店开了个房。

    把人扔到床上后,她坐在另一边的椅子缓了一会儿。

    哇塞,真的好重。

    她吸气抖抖手,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顾裕恒骨架大,横躺在双人床上,连床都显得有点逼仄了。

    他浑身带着淡淡的酒气,可能是喝的酒度数高,坐在床边能闻到残存的辛辣。说来也奇怪,酒精这种东西,一直是人类自我麻醉的良药,成为堕落,逃避,纵欲,推卸责任,自我欺骗的借口。

    林寻突然心脏发颤,扑腾。

    伴着一阵闷疼,神经反馈酸痛和滞塞进入大脑。她无缘由地想起前半生,所有东西变成烙印在她骨子里的生理反应。比如胸闷,心颤,恶心,发抖,缺氧,呼吸中毒。

    她左手缓缓搭在左前胸,在闷痛中逐渐揪紧衣襟,手指蜷曲发白,狠咬下唇。

    就这么瞬间,某种恨意和自毁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放不下,无法释怀。

    是想起来就痛,做梦都恨不得撕毁自杀的存在。

    顾裕恒比起以前多了几分憔悴。

    眉间有细纹,似乎时常皱眉才会留下这种印记。他眼下青黑,两颊瘦削,颧骨越发明显。反倒是让脸部线条变得更利落,轮廓更凌厉英俊。还带着中年帅大叔的一丝淡淡的颓丧,忧郁,以及沧桑。

    可林寻仍然觉得不快。

    到底为什么呢?

    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平息心中扭曲的恨意呢?

    她坐在仰躺着的顾裕恒身边,伸手一寸寸移到男人脸部上方。随后指尖发颤,迟疑不决,犹豫了将近半分钟才把手指落下。轻飘飘,似有若无地抚过男人的眉眼,干燥的唇。

    为什么?

    她想要他们去死吗?想亲手杀了他们吗?

    以前不是没想过,但只是滔天恨意彻底蒙蔽理智时,才会瞬息闪过这种同归于尽的念头。

    林寻心里很乱,脑袋空空。

    她死死盯着这个困扰她半生,让她屡屡生不如死的男人。

    缓慢地,一点点,一寸寸,俯身——

    覆上那曾薄凉无情的唇。

    柔软,干燥。唇纹似乎变成了千沟万壑,纵横着让她品尝层层叠叠的混乱伤痕。她抿了一下男人的唇,有淡淡麻痒,像是虫蚁啃噬她的唇瓣,撕扯她的表皮组织,破坏她的粘膜,吞食她的血rou。

    淡淡的酒气从唇间传递。

    没有酸臭味,但有烈酒的苦,辛辣。像是死神为他们亲手调制的毙命酒,有种喝了就能上路的那种荒凉苦涩感。

    下一秒,林寻难以自制地干呕起来。

    喉咙自主收缩,胃和食道在不断痉挛,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翻涌,恶臭冲上鼻腔。

    来不及思考。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身体先一步冲进厕所里,扒着马桶疯狂呕吐。

    她的身体在警告她——

    不要靠近危险,不要靠近痛苦,不要靠近罪恶。

    她大吐特吐,吐的眼眶发红,鼻发酸。

    最后洗漱完毕,脸湿漉漉看着镜子,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镜子里的自己像个疯婆子,更像个恶鬼。

    就在这时,洗手间外面传来微弱的叮咛。

    “林……寻…”

    有人在昏昏沉沉地呢喃,呢喃着她的名字。

    林寻一敛神色,表情冷漠地走出。

    男人半醉半醒说胡话,皱眉,一只手搭在眼上遮盖光源,另一只手在扯领带。很快就把自己外套拽下,衬衫蹭的凌乱不堪。

    隐隐约约感觉有人站在床边,一道阴影隔绝了刺眼的灯光,他半眯看向来人,模模糊糊道:“林寻……不要离开我…”

    其实他未必清醒认识到这人是谁,但他下意识就这么觉得。因为不管现实还是幻想,他只心系林寻一个。

    林寻没由来,莫名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微不足道的记忆就像被胶水糊上的两片纸张,她撕不开,看不清。不撕,知道有但不知是何物;撕了,就只剩残缺不全的空白。她是进退两难,在痛苦中逼自己回忆。

    那时她爸刚走没多久。

    她感觉天都塌了。罗雅丽日日以泪洗面,晚上讲着神神叨叨的鬼话:

    “林深……你别走……”

    “别离开我……”

    “你个短命鬼…怎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

    “你回来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定回来了……”

    顾裕恒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莫名让林寻想到死了老公的罗雅丽。

    林寻晃晃脑袋,想把那个憎恶的身影甩出去。

    她看着顾裕恒,想的却是那个早亡的父亲。

    连带着父亲一起恨了起来。

    你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纵容罗雅丽?

    让她把所有人染上病毒,变成和她一样歇斯底里的疯子。他明明知道罗雅丽是一个情绪巨婴,他从未要求她改过。两人每逢吵架,都是林深包庇着先一步退让道歉示好。却从来没把话讲开,而是说一套做一套。当着老婆大人的面就低头没脾气当鸵鸟,背地里和林寻或真或假地吐槽妻子的神经质。他不说自己的无底线纵容,不谈罗雅丽过度的失控,永远在粉饰太平,把问题搁置,做着作壁上观的完美悲情丈夫和父亲。

    他说他很忙,忙的没时间和家人说话,沟通,解决问题,却有时间出去装作打工,旅游,约上三五好友钓鱼观光,载歌玩乐。留着累死累活当全职主妇的妻子,和敏感内敛叛逆又缺爱的孩子,放任两个人彼此怨怼,战火蔓延。他主观上一边捧高妻子这个身份,一边贬低罗雅丽这个人,不让她长久出去打工,不让她有独立的经济来源,让她安心归于家庭,以对妻子的甜言蜜语和对母爱的扭曲歌颂让她心甘情愿,无底线牺牲自我,变成美丽苦悲的工具。

    对于林寻,他和妻子站在“长辈”这个统一战线,不允许林寻试图挑战他们的权威。并热衷于背后放大声音说孩子闲话,把这当鞭策,试图以“不孝子”“白眼狼”“狼心狗肺”教会林寻服从。告诉她血缘不是尊重和托举,是控制和命令,是摇摇欲坠安全感的扼杀利器,是束缚,是锁链,是站在传统纲常对她进行的,长达一生的审判,和凌迟处死。并软硬兼施,就是要无时无刻以“为你好”逼她乖乖就范。

    他们踩在她肩膀,踹她膝窝,要她跪着,听他们诉苦,看他们站在高台宣判她的罪行,以此为要挟让她做不得人。

    林寻想到这……

    忽然明白了什么。

    岂止是还没释怀,她是在真真切切地痛恨。痛恨戳进心窝子的一把把尖刀。连同憎恨整个早已支离破碎的家,憎恨他们加注在自己身上数十年的扭曲“言语”。他们的家庭,典型且悲哀,永远失去沟通。

    家庭成员都牵着彼此,说“家和万事兴”,说“幸福美满”,却又都小心眼地死死拽着彼此的手,血流不止也不肯放开,用冷言冷语,讽刺,控制,猜疑,尖酸刻薄去毁掉一个人的尊严和成功,还有他的优点,进而否定他身为人的价值。而当她仅存在于家庭这个单位时,一切才是稳固的,可掌控的,有价值的。哪怕大家都是可怜脆弱又自卑敏感的失败者,但对于掌权者来说,一切稳固,在控制之下,这就够了。

    他们不在乎你虚幻的幸福。

    也不在乎哑巴的话。

    没有人能听到哑巴的声音。

    林寻好想哭。

    一切都被拽回了每一个绝望的曾经。被痛打,冤枉,威胁,嘲讽,逼迫,责骂,惩罚,管教,控制。

    她红着眼,紧盯着叫她名字的顾裕恒。

    扭曲地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丝松快。

    这不是她的家。

    她离开了家。

    没有人会扭曲地威胁她了。

    他和顾裕恒,mama的情人,没有血缘关系。

    烟花在脑海炸开,林寻几乎热泪盈眶。

    太好了,她终于摆脱了血缘的诅咒。

    顾裕恒还在叫她的名字。

    “林寻,林寻……”

    一声声叫着,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悦耳动听。

    这个男人,曾经是mama情人的男人,强jian她又被她强jian的男人,最终变成堕落的雌兽,索取她的目光和关注。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眼前迷蒙一片。但他似乎感受到了女人的迟疑和沉默。

    于是他伸手,张开怀抱,似乎想要索取温暖,同时也间接给人带去温暖。

    ——

    我希望你们都痛苦。

    和曾经的我一样痛苦。

    不…

    …不够………

    我要你们,比曾经的我还要痛苦。

    ——

    林寻眼神一暗,黑沉沉的。

    她上前走了一步,被顾裕恒胡乱抓住手腕,一把把人拉进怀里。

    两人就这么叠在一起。林寻趴在男人胸膛,枕着guntang的呼吸,心跳,脉搏,宛如含着毒药饮鸩止渴。她没有挣扎,放任男人搂紧她的腰,把头抵着她发顶,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激动喘息。听他在头顶一遍遍说:“林寻,我爱你。”

    从没有人对“林寻”如此直白说过爱。林深没有,罗雅丽没有,谁都没有。偏偏是这毒药般的蛇蝎,勾着她说“我爱你,我爱你”,rou麻又动听。不过前提是她也爱他。但很显然,这不成立。所以林寻闭眼,沉默十几秒再睁眼,她心说这话不动听。

    但她没干别的,就此放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