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误入明治时代的少女
第一章 误入明治时代的少女
小蝶边明日子的恋人叫尾形百之助。今年30岁，相貌端正、成熟稳重且收入颇高，在东京还拥有自己的诊所——很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不缺伴侣的优质男性竟然爱上了还是高中生的明日子。 被提问看上自己哪一点时，尾形给出了“同年龄、外表无关，单纯爱上了你的本质”这种老套的不像令和时代的说辞。虽然半信半疑，但明日子认为他不是那种仅凭外表便轻浮行事的男人。后来尾形深沉的静气、无处不在的包容，还有在日常相处间不经意流露的智慧，渐渐打动了明日子。于是几个月以后二人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 与尾形相恋的日子，每一天都浸透着踏实与幸福感。若无意外二人会在明日子18岁时就领证，一起共度幸福的余生。 但意外总是会以不经意的方式降临。在二人稳定交往半年后，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明日子坐在约定好的咖啡馆露台，安静地等待着下班的百之助。她低头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甜蜜的合照，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轻抚过他的脸庞，嘴角那抹笑意柔和而真切。 正是这一刻，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骤然撕裂了街角的安宁。明日子猛地抬头，眼前一辆失控的汽车如同脱缰的钢铁巨兽，狠狠撞向了路边停着的车辆，惊惶的尖叫瞬间引爆了街道。 那肇事司机显然被巨大的撞击吓懵，竟慌乱地猛打方向盘，时间仿佛瞬间凝固。明日子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扭曲变形的车身，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橡胶焦糊味和尖锐的金属嘶鸣，像一头失控的疯牛，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直直碾了过来。 “明日子——！！！”远处，隐约传来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她甚至来不及辨别声音的方向。车窗玻璃在她眼前轰然炸裂成无数闪耀又致命的碎片，车头残骸如巨浪般扑面压来、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攫住她瘦弱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吞噬了一切感官。 啊…百之助…我们今天的约会… 这个徒劳又孩子气的遗憾念头，是意识彻底沉入无边冰冷黑暗前，最后一丝微弱的光。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只有一片刺目的、无边无际的雪白。 …医院？ 念头刚起就被否决。没有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没有医疗仪器的滴答声，没有输液架，没有…什么都没有。纯粹的、虚无的白填满了整个空间。 明日子想撑起身体看清状况，但身体的感觉怪异极了——她不确定自己是起来了，还是被这纯白的虚无拉伸、扭曲。 没有重力，没有方向感。存在本身，在这片虚无的白中反而成了最大的违和感。她本能地伸手，似乎想触摸这片白里更白的一点… 指尖触到的瞬间，天翻地覆！ 海量的影像、声音、破碎的感知如同倒灌的洪水，瞬间淹没、填充了这片纯白。那是属于她自己的记忆，却又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向更久远的过往回溯！是走马灯！ 大脑被粗暴地塞入远超负荷的信息。明日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痛苦地抱头蜷缩。视觉的冲击未停，更可怕的是——大量她从未经历、绝不可能存在于她生命轨迹中的“历史”碎片，硬生生地涌入她的意识！ 古旧的街道、马车的喧嚣、从未见过的服装…陌生的影像如同碎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每一次涌入都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被粗暴地分解、打散，如同螺旋散开的录像带！自我认知在崩塌的边缘挣扎、溶解。 “不…停下…”她在无声的纯白炼狱中，意识彻底被吞没… … 刺眼的白光褪去，纯白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日子茫然地再次睁眼。 …是梦？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厚重的实木书桌前。周围不再是虚无，坚硬的木质触感、皮革椅背的纹理如此真实。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墨水和某种类似雪茄的、陈旧的烟熏味。 与她眼前状况同样真实的，是漫天飞舞的纸张——大量的文件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纷纷扬扬洒落。这些纸并非学校复印的A4白纸，而是泛着淡茶色，质地粗糙，透着手工纸浆的原始气息。上面的印刷字体也带着一种古朴的笨拙感。 明日子下意识地接住一张飘到面前的纸。手感糙砺，上面的字迹…竟是竖排繁体，内容晦涩难懂，夹杂着古旧的词汇和汉字写法。 手感的真实让这个“梦”显得无比怪异。然而，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这飘舞的文件雨帘后，伫立着的那个人。 两道特征鲜明、显得极为强硬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那轮廓，那眉眼间透出的气质… “诶？…尾形百之助？” 她失声叫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被叫名字的男人猛地皱紧眉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飞舞的纸片，刀锋般剜在她身上，瞬间驱散了那丝朦胧的熟悉感。那是一双属于军人的、冷酷审视的鹰目。她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那身剪裁合体、布料挺括的深色军装，肩章上的金色图案在透过窗棂的斑驳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你这身衣服是明治时期的军服吗？”她试图理解这身军装代表的时代，声音带着颤抖的好奇，“这样的你…真少见。”恋人的装扮让她觉得有些意外，习惯性地想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拍照。 “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我儿子之名？！”男人厉声喝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威压，瞬间击碎了她残存的“梦境”感。这声音并非百之助那种特有的低沉温和，而是浸透着风霜与命令的口吻。 男人粗糙有力的手像铁钳般猛然攥住了她下意识伸向口袋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眼前一黑，痛呼出声。 “咔嚓！”一声脆响，手机脱手飞出，跌落在厚实的书桌面上，金属外壳在木板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刮擦声。 屏幕摔亮了——巧合般停留在相机应用界面。办公室内光线昏暗，手机自动触发闪光灯机制，刺目的白光如同微型闪电，在昏暗的空间里陡然爆闪！ “唔！”对面的男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眼前发花，闷哼一声。钳制的手掌瞬间收得更紧，骨骼承受极限的咯吱声清晰可闻，剧痛让明日子几乎窒息，感觉手臂下一秒就会被硬生生拧断。 “放手！父亲，请放开她！” 一个沉稳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恳求？ 剧痛中的明日子拼命扭过头，这才惊觉办公室里并非只有她和那个酷似百之助的军人。门不知何时开了，一个军帽压得略低、穿着深蓝色军服的年轻军官站在那里。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勇作？”明日子抬起头，对眼前的熟人脱口叫出名字。被称作勇作的军官显然十分惊讶。 就在明日子彻底被这荒谬绝伦的“梦”弄晕头脑之际—— “——嘎嘣！”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错位声和明日子来不及发出的惨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肩臂连接处炸开，视野瞬间被新的黑暗吞噬，意识沉向深渊。 看来这里…真的是明治时代了。 躺在临时安排好的房间里，明日子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被卷入车祸然后穿越到过去…老套得让她都忍不住想扶额。然而，左臂关节处持续传来的、被粗暴复位后的钝痛，以及花泽幸次郎中将（和尾形很像的人）和花泽勇作少尉（和尾形的弟弟勇作一模一样）这两父子无比真实的存在感，都在冰冷地提醒她——这不是什么恶作剧或幻觉。 她读过不少关于时间旅行的小说漫画，但当事情砸在自己头上时，除了“荒谬绝伦”四个字，大脑一片空白。具有高中常识的大脑在尖叫：能量守恒呢？时空连续呢？令和rou体穿越回明治？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科学规律。但脱臼带来的生理性颤抖和花泽父子那穿透灵魂的、属于那个铁血时代的强大气场，都在残酷地证明着现实的不可辩驳。 “你是说…你来自未来” 勇作少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声音依旧平稳温和。然而，那刻意放缓的语调下，是军人特有的、如刀锋般锐利的审视。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却像手术刀，专注地剖析着明日子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词语的停顿。明日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笑里藏刀”——眼前这位年轻的少尉，绝非温文尔雅的书生，而是陆军中拥有实权的将校军官。 “是的…一辆燃油驱动的交通工具撞了我，然后我就被抛到这里来了。”她努力组织着符合时代背景的词汇，感觉像在做一场拙劣的角色扮演报告。 “这样的事…在你们未来很常见吗？”勇作微微歪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恐怕没有。”明日子苦笑着摇头，“不可能的…那都是幻想出来的情节。这种事从能量和时空连续性上都不可能。”她坦白得近乎绝望。 “嗯…”勇作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吟，目光扫向桌子上摊开的东西——那是在混乱中从明日子书包里倒出来的物件：一个小巧的钱包、几支原子笔、几本她备考用的参考书、一本薄薄的学习笔记，还有一个看上去毛茸茸的布偶…在明治时代，每一样都显得格格不入、匪夷所思。 “这个玩偶的眼睛很有特征…”勇作摩梭着布偶，喃喃自语。且不说布偶的底料质感从未见过，这剪裁之精良也超乎想象。 “小百很像百之助吧”明日子脱口而出。小百是玩偶的名字。 “确实很像”勇作将玩偶递给了明日子，但目光中的戒备未曾卸下，“你所说的‘尾形百之助’，也就是我兄长的名字。刚才，你也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何会知晓我们兄弟的名字？” 明日子轻声解释，“因为…我在我的时代，见过你们。”她直视着勇作锐利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百之助是我的男朋友。而你，花泽勇作，”她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现代那位穿着昂贵定制西装、举止优雅却对她毕恭毕敬的青年，“在我的时代，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企业继承人，是真正的贵公子。” 勇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显然对这个描述感到意外。 “但是，”明日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怀念和狡黠的笑容，“你见到我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有。明明比我大了十岁不止，却总是很认真地叫我‘义姐’，反而让我这个高中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这么说来，明日子观察着眼前的勇作心想，这个时代的勇作年纪似乎更小一些，大概20出头？不知道尾形有多大呢。 “义…姐？”勇作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混合着极度的困惑和难以置信。这个称呼所蕴含的关系和尊卑秩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嗯，”明日子用力点头，“因为我和尾形是恋人，所以你就这样称呼我了。虽然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你一直坚持这样叫。” 勇作沉默了，消化着这个信息量巨大的答案。一个来自未来的少女，不仅认识兄长，还认识自己，甚至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这比单纯的穿越者身份更加离奇。 明日子没等他继续追问，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翻出了相册深处保存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尾形百之助穿着熨贴的白大褂，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阅读一本口腔医学期刊。他身上沉淀着三十岁男性的稳重与内敛，那全神贯注的神情，正是曾让明日子心动不已的特质。 她把屏幕转向勇作。 勇作的目光落在那个会发光的“小匣子”上，微微怔住。照片的质感、色彩与清晰度，远超他认知中的任何摄影术。但更关键的是照片中那个男人，虽然比勇作记忆中的兄长要年长一些，梳着让他陌生的背头，侧脸面颊多了一道手术缝合痕迹的伤疤，但整体的面容和气质毫无疑问就是尾形百之助。他凝视了几秒，脸上那种紧绷的审视感悄然褪去，一丝真正感到不可思议的微笑爬上嘴角，如同初春阳光融化最后一点残冰，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诧异。 “不可思议，这个人与兄长一模一样，却又…”勇作斟酌着词语，显然被这奇特的景象触动了。 “名字也一样！”明日子立刻补充，声音里带着一丝证明成功的急切，“顺便一提，我所认识的尾形是牙科医生，今年30岁。” “30岁的话，”勇作的目光依然流连在照片上，仿佛想从每个像素中解读出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好奇，“在我们这个时代早已成家立业。那么，明日子小姐你，莫非已经是兄长的妻子吗？”他看向面前这个明显只有十几岁、比自己年幼的少女，言语间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是否该效仿那个“勇作”称其为义姐。 明日子赶紧摇头：“不，我们还只是普通的恋人关系。因为在我们的时代，我的年纪…还没有到法定结婚的年龄。”因为没有登记，所以不用纠结称呼。这些话她已经和现代勇作重复过许多遍了，但那个时代的勇作会温柔而坚定地表示她会成为自己的义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原来如此…” 那个记忆中一贯特立独行、甚至有些乖僻的兄长，在遥远的未来时代里，竟然也拥有了这样牵绊着自己的恋人？这个想法本身充满离奇，却又莫名地…带着一丝令人宽慰的温度。 勇作的目光从照片移回明日子脸上。尽管穿着奇异，这个女孩毫无疑问是极美的。她有着白皙细腻的肌肤，修长的脖颈、乌黑的长发、轮廓分明、近乎精雕细琢的面孔以及一双瑰丽的蔚蓝眼眸。 勇作微微一笑，即便这个时代的兄长见到她，也很难移开视线吧。 他的思绪很快被打断。 “你们在这个时代还是兄弟，难道这就是前世今生吗。那百…尾形现在在哪里？”明日子提问。 “他在军营里”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花泽幸次郎中将低沉地开口。 花泽中将的话像休止符，将刚才轻松的氛围终结了。与勇作不同，二人对话时花泽中将持续以锐利、严肃的目光审视着明日子，但在明日子提到自己和尾形百之助的关系时，这个肃杀的军人的身体微微一怔，周身散发的杀意也略缓和了。 勇作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明日子身上时。“我们非常担心你的身份被外人察觉，”他语气温和依旧，分量却很重，“并且，坦白说，你所讲述的一切——穿越时空、未来的科技、还有我和尾形…兄长在未来的模样——这一切都过于离奇，超出了常理认知。我们需要时间、证据，来确认你的话是否可信。” 他略微停顿，像是在给明日子消化这番话的时间，也像是加重下一句的分量。“因此，暂时限制你的行动范围，是出于安全考量，也是必要的程序。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顾虑。” 明日子刚刚因照片带来的片刻轻松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碎，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警惕，“软禁？！为什么？”勇作那依然挂着的温和笑容，此刻在她眼中，突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用‘保护’可能更合适，”，花泽幸次郎中将端坐在书桌后，目光如炬，“想想看。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把你穿着这身…”他为难地扫了一眼明日子身上沾染了灰尘的帽衫、T恤和短裤，“…如此暴露的奇装异服放出去，你能在这个时代生存几天而不被抓起来？”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重要的是，刚才你跌落时手碰到的那份文件，上面记载的是帝国陆军目前的机密事项。身为陆军中将，我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接触机密的人离开。” “不不不！”明日子急了，“那种东西我根本看不懂！那上面的汉字比现在复杂难认多了，写法还特别别扭，我都没读通顺！” “哦？”勇作再次轻笑起来，那笑容却让明日子心里发毛，“你说‘很难读’，但并非‘完全读不懂’，对吧？这可真是…令人担忧啊。”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眼神却无比锐利。 明日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懊恼地闭上眼。完了，彻底被绕进去了。 “所以，还请理解我们的决定。”勇作温和地做了结论，那语气像是最后通牒，让明日子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