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酒迹
7. 酒迹
迈城的工作进行得比预期顺利。傍晚时分,利筝和温助理从沉闷的会议室脱身,来到了酒店附近的海滩。 海边的黄昏,天空是浓郁的、近乎南瓜色的橙黄,泼洒在绵延的海平面上,将波涛也染成guntang的熔金。高大的棕榈树垂下宽阔的叶片,在温热的海风中来回摇曳。 她们沿着沙滩散步。利筝穿着一件裙摆缀满细长流苏的柔软长裙,赤脚踩在微凉湿润的沙子上,每走一步,那些流苏便像有了生命般舞动。 长时间的沉默后,温助理忽然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老板……” “嗯?”利筝漫应着,目光望向海天相接处那一片色彩。 “我…我后来去看了。”温助理的声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勇气,“就你上次说的那种。” 利筝的脚步没有停,嘴角却缓缓勾起弧度,她没有看温助理,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而且……”温助理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好像…有点上瘾了。” 利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侧过头,打量了一下身边那位犹豫要不要把自己埋进沙子的温助理,眼波流转间带着揶揄:“看来温助理探索得很深入。那么…是哪一类型让你沉迷?” 温助理的脸在夕阳下微微发红,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趾陷入沙砾,声音喃喃地:“就…就多人那种。” “哇哦。”利筝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起步很高端嘛,直接跳过了基础教学,进入高级协作课题研究了?”她看着温助理恨不得钻进沙里去的样子,终于好心地停止了打趣,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能直视自己的欲望,而且愿意大度地分享给我,这真的很好,温欣。” 温助理抬起头,有些迟疑:“可是我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越来越上瘾?停不下来怎么办?” “上瘾又怎样呢?”利筝反问,语气轻描淡写。她停下脚步,面向着被染成金红色的海面,流苏裙摆被海风拂动,轻轻拍打着她的脚踝。 “你对什么东西上瘾过吗?”她问。 温助理认真地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可以试试上瘾的感觉。”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推荐一款新口味的冰淇淋,“当然,我指的是那些不触碰法律和健康红线的东西。应该总会有腻的那一天吧。” 温助理若有所思,半晌,感叹似的:“你说的对,也许适度的沉迷,也是生命张力的一种体现。唉,人真的……太容易变得贪婪了。” “是啊,”利筝表示赞同,声音融入海风,听上去有些悠远,“欲望本身没有原罪,但它遵循最原始的积累原则。一旦被什么东西吸引,目光便会黏着上去,反复流连,反复琢磨,就像在心里给它加了光环。琢磨得越久,就越觉得非要得到不可。心里那点念头,最后就变成了‘我必须要拥有它’。” “那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温助理问。 “取决于你的精神状态和想要什么。就我而言,我享受的是……恪守欲念的颤栗。” 她微微停顿,侧过头来看向温助理,继续道:“但更让我着迷的,是那份颤栗之后——当你最终选择扑食,或是决定继续按兵不动时,所带来的…余韵。” “观察。”仿佛灵光一现,温助理用一个词精准地概括。 “是。观察那份被挑动、被戏弄、甚至被‘满足’过的欲望,最终会呈现出什么形态。” 她继续说:“是像被阳光直射的冰晶,彻底消融,只留下一滩无趣的水渍?还是……” “像拥有顽强生命力的生物,在经历冲击后,会挣扎着做出什么反应?是适应,是扭曲,是焕发出新的、奇异的光彩,还是……走向不可预知的崩溃?”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融进海浪里,几乎听不见。 温助理似乎被这番冰冷又炽烈的言论震慑住了,她下意识地问:“那对人呢?你也对人这样吗?” “也一样。” 观察他们的欲望,他们的反应,他们的…蜕变或凝固。 一阵更强的海风吹来,带着咸湿的凉意和夜晚将至的气息。利筝的裙摆被风掀起更大的弧度,那些细长的流苏肆意飞扬,有几缕轻轻搔过她光滑的脚踝,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痒意。 那痒意,让她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周以翮。想起他冷静克制表象下偶尔泄露的、被她捕捉到的激烈反应。 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 “走吧,”她转身,流苏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天快黑了。” ——— 作为云城艺术中心收藏委员会的一员,利筝每月都会抽时间观摩新展。 今天这场《躯壳与肌理的对望》早在三个月前就列入了她的行程。展方特意将几件18世纪解剖绘本原稿与当代人体素描并置展出。这种时空并置间的张力,令她非常感兴趣。 她站在展厅中央,面前是一幅炭笔素描——肌rou线条精准、漂亮,光影处理带着古典油画的柔润。 标签注明:《二号习作》· 私人收藏 她微微倾身,鼻尖离画只有30cm的距离。这个距离能清晰看到炭笔在纸纤维上留下的细腻排线——尤其是肱桡肌处的过渡,短促而密集的笔触。 让她想起周以翮的前臂。 “喜欢这幅作品?” 熟悉的,微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利筝没有立刻回头。她的目光依然流连在那片被炭笔精心渲染的肌理上,仿佛那比身后的男人更具吸引力。 她让那微凉的余音在空气中悬浮了恰到好处的一秒,才开口:“肌rou的明暗交界线处理得很特别…” 她故意停顿,指尖在空中虚虚划过画中手臂的轮廓,“莫林总能把肌rou画得像会呼吸,”她指向画作右下角,“你看这块肱桡肌的过渡…” 她侧过身,终于看向他,目光却先落在他插在裤兜的手腕上——那只骨节分明、腕骨带痣的手。 周以翮站在她身侧,视线先是顺着她的指尖落在画上,随即滑向画作签名处——那里只有一个花体字母“M”。 “嗯。很少有画家能如此特别地表现旋前圆肌...” “...在屈肘时的特殊张力。”她极其自然地接上后半句。 两人相视一笑。 周以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展册,并未立刻翻开。问她:“你常来看这类展览?” “职业需要。”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今天本来是想先看那几本珍宝的…”她指向玻璃展柜,那里陈列着古老的解剖绘本,“没想到先被这幅作品吸引了。” 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素白的信封:“对了,下周有个和艺术中心合作的私人鉴赏会,主题是‘人体放大镜’。” 信封没有立刻递出,而是在她指间似无意地翻转了一下,“你应该会喜欢。” 周以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因为我今天来看这个展览?” 她避而不答,目光自然垂落。没有任何迟疑,她指尖夹着那方素白信封,如同处理一件页签,精准而轻巧地将其滑入展册微微敞开的书页之间。 “周六晚上七点。”她的声音与指尖落下的动作同步。 展厅里的投影仪在墙壁上打出流动的人体线条。光影交错间,利筝的侧脸忽明忽暗。 周以翮突然倾身,乌木香冷沉,苦甜交织却毫无温度,气息笼罩下来的瞬间:“下周六晚上七点?” “嗯。带着你的鉴赏眼光来。”她后退半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我准备了18世纪的解剖学绘本仿稿,和...” 投影仪的光斑滑过她的嘴唇。 “…一瓶值得慢慢品味的勃艮第。” 周以翮的目光从她被光斑亲吻过的唇瓣,缓缓移回她的眼睛。 他收回视线,指尖触到信封如羊绒般柔软的边缘,说:“我会准时到。” 利筝微笑,转身走向下一个展区。 周以翮仍站在原处。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烈,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泼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 它们的尖端在某一刻几乎交叠。 ——— 密奇大道17号 · 二层私人展厅。 周六,19:02。 灯光被刻意调暗,聚焦于一幅幅古典或现代的人体杰作上。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微酸气息、高级香水的馥郁以及人们压低的、彬彬有礼的交谈声。利筝穿梭于人群之间,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宛如第二层皮肤,她游刃有余地应酬,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疏离的笑意。 然而,她的注意力始终分出了一缕,挂在入口处和腕间那块腕表上。 七点零四分。 他迟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缓步踱至窗前。窗外,暮色如天鹅绒般缓缓垂落。 此刻,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闯入她的视野。 周以翮正走进铁艺大门,步履匆匆却不见慌乱。 晚风拂起他额前几缕黑发。 利筝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穿过楼前的庭院,走向入口。 像欣赏一幅动态的、专为她呈现的画卷。 她估算着时间,在周以翮即将踏入展厅的那一刻,优雅地转身,重新融入人群。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展厅门口时,室内柔和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脚步微顿,目光迅速扫过全场,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寻找谁。 就在他的视线即将掠过某个角落时,他定住了。 利筝并没有隐藏在人群里。 她就站在不远处,一盏射灯的光晕边缘,手里端着一杯金色的香槟,正一瞬不瞬地、毫无避讳地注视着他。 她没有微笑,没有招手,甚至没有任何额外的表情。只是那样看着。她的眼神像幽潭,里面清晰地、完整地映出他刚刚踏入展厅的、带着一丝匆忙和寻找意味的身影。 那目光里有一种全然的、几乎令人心悸的专注,仿佛整个低声轻语的展厅、所有宾客都在这一刻模糊、虚化,成为了背景板。 他调整了一下因为匆忙而微有褶皱的袖口,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沉冷的气息渐渐清晰,混合着展厅里的酒味与鸢尾花香。 直到周以翮走至近前,她才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般,眼中的专注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换上了惯有的、略带疏离的社交性笑意。 “抱歉,迟到了。”他在她面前站定,“停车花了一些时间。” “没关系。”她轻笑,指节在展柜玻璃上轻轻一叩,“正好,这本仿稿里的插图,我还没给别人讲解过。” 周以翮的视线落在书上,但利筝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那里。他的目光偶尔会回到她开合的唇上,流连在她握着杯柄的指尖。 侍者适时地托着酒盘而来。她取过一杯,递给他,“尝尝这个,勃艮第特级园。”指尖擦过他的,“单宁很柔,像……” 不小心被身后流动的人群惊扰,她侧身微让,手腕随之不经意地一倾—— 绛红的酒液泼洒而出,瞬间在他洁白的衬衫上晕开一片。 附近几位宾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目光短暂地聚焦过来。 但不过一两秒的时间,那些视线便礼貌地移开,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又重新响起。 她立刻放下酒杯,从手包里抽出一条纯白的棉质手帕,有些懊恼:“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指尖隔着那层吸饱了酒液、变得半透明的衬衫面料,按上了他的胸膛。酒痕在衬衫上迅速蔓延,隐约透出底下的皮肤。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她触碰的瞬间,周以翮呼吸节律的微妙中断,胸腔的起伏短暂凝滞,肌理在瞬息间绷紧。 周以翮低头看着她,眼里比刚才深了一些:“没关系。” 他的右手虚悬在她腰后,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手帕擦过他的锁骨,往下吸着酒液,动作慢条斯理:“真是抱歉,周医生。我楼上休息室里,恰好准备了备用的衬衫。如果你不介意……” 周围的人群依旧在低声交谈,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周以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伸手接过手帕,“不必麻烦。” 他随意地擦拭了几下,红酒的痕迹反而晕得更开。利筝的视线顺着那片深红下滑,又缓缓抬起,对上他的眼睛。 周以翮抬手,轻轻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温热,虎口处的薄茧擦过她的皮肤:“先看完你的藏品。” “至少让我补偿你一杯酒?”她轻声说。 周以翮忽然笑了,很浅,但足够让她捕捉到:“……补偿我一幅画。” 利筝挑眉:“画?” 他伸手,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对折的素描纸,展开—— 利筝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她上周在展览,倾身看画的样子。 ——他画了她。 急剧升温的空间里,周以翮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让我画完这幅画的完整版。” 空气凝固了一秒。 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点上他的胸口,隔着被红酒浸湿的衬衫:“周医生,你确定……” “在这里当众画我,不会太……失礼吗?” 周以翮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将她那只杯子举到两人之间:“要不要先喝完这杯酒?” 利筝就着他的手微微倾身,抿了一口。杯沿离开时,酒液在她唇间留下了一道极细微湿痕。 “楼上还有更好的藏品,”她轻声说,“要看吗?” 周以翮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手指收紧,将她拉近半步—— “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我就上去。” 当十点的钟声响起,宾客陆续告辞,利筝终于走向他:“现在,要看我的私人收藏吗?” ———————— 谢谢依巴斯汀大宝贝儿的打赏~?(。???。)? 我一定不负所望!继续埋头库库写!使劲拍胸脯保证.jpg 为依巴斯汀宝儿加更一章,再加上满80珠珠的加更,所以今天一共更三章!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评论区的宝儿们都太暖心了,你们真的是让我每天都感受到美好的人儿啊! 为大家对这部作品的喜爱,深深鞠躬, ( ̄^ ̄)ゞ?(敬礼!) 内个…悄悄问一句,大家有看到我在评论里的回复吗?有空记得要看哦~我觉得那些互动特别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