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沉重

    去医院的路上，车内一片沉寂。

    曾婳一靠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被雨水晕染得光怪陆离的城市，率先打破了沉默。

    “池衡。”

    “我在。”他应着，目视前方。

    “对不起，”曾婳一的声音很低，带着歉意，“让你在这种时候……还要送我过去。”

    池衡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一一，你不需要为这个道歉。我只是想在你需要的时候，离你近一点，仅此而已。”

    他没有提订婚，没有提那个让他心头窒息的词，但这份理解和支持，在此刻显得格外克制，也格外沉重。

    曾婳一转过头：“池衡，相信我……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池衡空出一只手，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唇角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知道，别多想，去做你该做的事，我永远都在。”

    车子最终在医院门口停下，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我就不上去了。”池衡看着前方被雨水晕染的灯光，声音平静。

    他的身份，此刻出现在路家人的病房外，不合时宜，只会让情况更复杂。

    “好，”曾婳一理解他的顾虑，她解开安全带，在他紧抿的唇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等我。”

    池衡闭上眼，感受着这个短暂的亲吻带来的慰藉，再睁开时，眼神柔和了许多：“嗯，去吧。”

    曾婳一推开车门，举着伞，融入雨夜。

    池衡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才疲惫地向后靠进椅背，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车厢里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和窗外无尽的雨声。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

    曾婳一走出电梯，看到了守在病房外的程玥和路翊。

    程玥，憔悴不堪，眼睛红肿，靠在路翊身上。路翊扶着她，脸色同样苍白，看到曾婳一，他朝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是感激。

    “阿姨。”曾婳一走上前，轻声唤道。

    程玥看到她，眼泪又涌了出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婳一……你路爷爷这段时间一直念着小翊和你……”

    路翊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哑声说：“谢谢你能来。”

    “爷爷怎么样了？”曾婳一关切地问。

    “刚用了药，暂时稳住了，但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可能就是这段时间的事了。”

    程玥紧紧握着曾婳一的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泪眼看她：“婳一，阿姨知道，之前是阿姨不好，不该逼你们……但是现在，能不能……能不能让你路爷爷走之前，安心一点？我们尽快把订婚的事办一办，好不好？让他能够亲眼看到……”

    曾婳一的心重重一沉，她看向路翊，路翊也正看着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程玥冰凉的手，给出了明确的承诺：“阿姨，我们之前说过的话，永远算数。在爷爷面前，我和路翊，会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样子，订婚的事……我们会配合，尽快安排。”

    程玥的眼泪再次决堤，这一次，带着感激和复杂的释然。

    曾婳一在医院又待了一会儿，安抚了程玥的情绪，和路翊简单确认了后续可能的安排。

    直到程玥体力不支，被路翊劝去休息，曾婳一也觉得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便起身告辞。

    她独自乘电梯下楼，走出医院。

    雨势小了些，她拿出手机，正准备给池衡打电话，却一眼看见那辆熟悉的车，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处。

    而池衡就站在车旁，撑着伞，黑色的身影在迷蒙的雨幕和医院灯光映衬下，像一座沉默的山。

    曾婳一心头一热，正想快步奔向他，身边一辆小电动突然飞快驶过，猝不及防地溅起路边的积水。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几步躲避，裤脚仍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留下深色的污迹，显得有些狼狈。

    曾婳一站定，有些懊恼地蹙眉，再次抬眸，隔着朦胧的雨丝，与池衡的视线撞个正着。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喧嚣远去，只剩下淅沥的雨声和他们之间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凝望。

    下一秒，池衡动了，他迈开长腿，一步步朝曾婳一走来。

    等走到她面前，曾婳一张了张嘴，想解释病房里的情况，想诉说自己的无奈，想安抚他的情绪……

    可他却已经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唔……”曾婳一猝不及防，手中的伞掉落在积水中，池衡抱得很用力，手臂箍得她有些疼。

    “不用再说了，一一，”池衡一手撑伞，一手环抱住她，“我理解你做的每一个决定，支持你去做对的事情。”

    曾婳一回抱住他，脸在他身前蹭了蹭：“让你受委屈了……池衡，再等等我，好吗？”

    “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等你，多久都等。”

    就在两人在雨中静静相拥时，一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他们旁边。

    车窗降下，露出了曾辉和姜知棠写满惊愕的脸。

    曾婳一下意识松开了环抱池衡的手，从他怀里微微退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窘迫。

    池衡的手臂也缓缓放下，但他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而是与她并肩站立，坦然迎向曾辉和姜知棠的目光。

    姜知棠率先推开车门下来，目光在女儿微红的眼眶、以及她和池衡依旧交握的手上扫过，最终叹了口气：“挂完电话我们就知道你肯定要来医院，放心不下，想来找你当面谈谈。”

    她的视线转向池衡，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复杂，却不再有过去的尖锐。

    曾辉也下了车，目光扫过池衡，最后落在女儿身上：“先跟爸爸mama回家，订婚不是小事，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也需要好好聊聊。”

    曾婳一看向池衡，眼神里带着歉意。

    池衡理解此刻的形势，他不能，也不便阻拦。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目光转向曾辉和姜知棠，语气恭敬：“叔叔，阿姨，外面雨凉，先让她上车吧。”

    曾婳一弯腰捡起地上湿漉漉的伞，走向车边。

    在拉开车门的前一刻，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池衡一眼。

    池衡站在原处，对上她的视线，朝她微微笑了笑。

    直到车子启动，缓缓驶离，曾婳一透过后车窗望去，池衡依旧撑着伞站在原地，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