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溯潮（10）

    药池四周的气息越来越压抑。

    地底空间湿冷逼仄，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要被挤出胸腔。岑澜带人清剿残敌，另一头，沉珏与祁瑾、岑夙的对峙已进入白热化。

    祁瑾一把将岑夙挡在身后，声音极低：“这里太危险，你退后。”

    岑夙却冷静地从他身后侧步出来，眸光定定盯着沉珏：“你让我回去，下次是不是也要我站在你身后，看你一个人拼命？”

    两人对视一瞬，祁瑾也收回了想说的话。

    沉珏的脸色愈发狰狞，药性与灵力纠缠，双目血红，肌rou隆起，青筋暴露。

    他猛然暴起，一拳裹挟水意破空砸来，速度极快，带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祁瑾侧身闪避，手肘回挡，两人臂膀撞击，发出骇人的骨鸣。岑夙趁隙欺近，短剑自下而上挑向沉珏手腕，却被他反手一拍，整个人被甩退半步。

    祁瑾瞬间贴身，右拳直轰沉珏肋骨，沉珏硬生生吃下一记，身形只是一晃，随即又以更狠辣的力道挥拳袭来。

    他的动作间隙，总会短暂地偏头看向岑夙，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

    岑夙眸色冷定，灵活闪转，与祁瑾一左一右夹击。

    两人动作极有默契，每次沉珏意欲甩脱祁瑾的牵制，岑夙总能及时上前，用体术牵绊住他的步伐。

    沉珏的力气大得可怕，祁瑾每次硬接一拳都能感觉手臂发麻，骨节生疼。

    岑夙没有半分犹豫，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用灵力与断尘，但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绝不会放祁瑾一人冒险。

    她的身形如电，招式简单直接，进退毫不拖泥带水。

    沉珏的身影仿佛猛兽，疯狂咆哮，每一次冲击都带起水雾和寒意。他的指甲已然变黑，手臂关节畸变，口中不断溢出药液的黑色泡沫。

    可就在岑夙险些被他一记横扫带倒时，沉珏却突然顿住，手肘偏移，只扫过岑夙衣角，没有真正伤及要害。

    岑夙咬牙反击，借着石板湿滑，滑步至祁瑾身侧，两人并肩对敌。

    祁瑾冷静低语：“他在控制自己……”

    话音未落，沉珏忽然发出一声低吼，猛然暴起，将两人硬生生逼退至药池边缘。

    战斗陷入僵持。

    空气愈发窒息，药池的青烟翻卷，地底的禁制阵纹似乎隐隐波动。岑家小队与余下实验体混战在另一端，场面一度失控。

    岑夙与祁瑾双双并肩，沉珏则宛若困兽，眼神痛苦与疯狂交错。他最后一次猛冲，祁瑾迎面格挡，岑夙绕到他背后，短剑直指锁骨。

    沉珏的动作蓦然一顿，呼吸急促，眼底露出一抹极深的悲意。

    就在岑夙短剑即将刺下时，沉珏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骤然跪倒在地，手指死死抓着地面石板，眼中的疯狂与挣扎不断交替。黑色血液顺着嘴角滴落，身体却像是与药性抗争到极致。

    “岑、岑夙……”沉珏的声音嘶哑痛苦，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努力抬头望向岑夙，眼底流露出一股眷恋，“救、救我……”

    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抽搐，四周的水汽骤然翻涌。地面渗水的裂缝中，水雾忽然疾卷，将沉珏整个人团团包裹。

    “啊啊啊啊啊啊——！！！”他痛苦地狂叫，“救我——”

    “快退！”祁瑾低喝，手腕一捞拉着岑夙急退数步。

    水雾间，沉珏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只留下地上一道淡黑的药渍与断裂的铁链。他最后望向岑夙的眼神满是哀伤，随水汽一并消散在地底。

    “人被带走了！”岑澜焦急上前查看，其他岑家子弟迅速收拢队伍，将余下实验体尽数绞杀。

    地底的战斗终于趋于尾声。

    岑家子弟收队，刀剑上还带着余温与血腥，所有人都沉默着，快速打扫着残局。被困的俘虏陆续救出，虚弱地瘫倒在地上。

    岑妍第一时间冲去查看地牢，“还有活着的，快把他们先抬出去！”

    岑夙收起短剑，带着祁瑾、岑澜将药池周围巡查了一遍。地底水汽未散，药池边仍残留着淡淡的雾气，空气里混杂着药味与血腥。

    “还得仔细搜一遍，看有没有留存的药物和线索。”岑夙沉声道。

    岑澜当机立断，让人把所有能找到的药瓶、符纸、书册全都带走。

    “被喂了药的人单独带走，岑意，你去找找有无解药。”

    祁瑾俯身检查断裂的铁链，神色晦暗。他低声对岑夙道：“那个水雾，就是幕后之人。”

    岑夙点了点头。

    众人将幸存者一一救出，背着重伤员撤出地底。岑家弟子们轮流开路，岑意和岑妍断后。

    待全部撤出时，药池所在的地底空间已是一片狼藉。

    血迹、水渍、破碎的阵纹交错其间，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劫难。

    走到地面时，夜风吹来，众人都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岑澜叹了口气：“把被关着的人也救出来吧，杳弟还在这里面。”

    岑家弟子应声而动，纷纷转身向寺庙后殿的小院奔去，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檀香和微不可察的血腥。

    岑妍走在最前，抬手劈开院门，几名弟子随后破开木板，将俘虏和幸存者逐一救出。

    岑澜把手里那枚黑玉莲花递还给祁瑾，声音低沉：“若不是你们在，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这里的事情。”

    “不说这些了，”岑夙拍拍她的肩膀，“大家都累了，回京兆府交完差回客栈歇歇吧。”

    “嗯。”

    那边岑意低声催促：“速度快些，天快亮了，不能让外头的人察觉出异样。”

    人群很快有序撤离，药池那边留下两人善后，掩埋阵法痕迹。

    天色将明，夜风透骨，众人三三两两地分头撤离。岑家弟子带着伤者和俘虏消失在巷口的夜色里，院中很快只剩下岑夙和祁瑾。

    祁瑾握住她的手：“我们也走吧。”

    下一秒他带她回到客栈房间。

    二人一路回到客栈。

    热水很快被端上来，岑夙先去洗了个热水澡，头发都湿漉漉地垂下来。

    让祁瑾弄干头发，岑夙拉开椅子，坐在镜前，把断尘从剑鞘里抽出来，取出布巾，一点点认真地擦拭着剑锋。

    岑夙擦完剑，收到剑鞘中。这时祁瑾洗完，走到她身后，俯身在她耳边道：“累不累？”

    “刚刚有点，洗完澡好点了。”她说。

    祁瑾没有说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掌控。他俯身凑近，鼻息拂过她耳后，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肩膀慢慢滑落到腰际。

    他低低开口：“看镜子。”

    岑夙下意识抬头。镜子里，自己半身浴衣微敞，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而祁瑾的脸侧贴着她，五官轮廓被些微光亮和水雾勾勒得异常艳丽。

    岑夙心跳微乱，只觉得镜中的祁瑾，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艳鬼的气息。

    危险、压抑，又带着极致诱惑。

    “今天在地底，”祁瑾低声道，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似乎很关心沉珏，也一点都不意外他在那里。”

    岑夙和他在镜子里对视：“我探查寺庙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他那时候救了我一命。”

    祁瑾淡淡道：“救了你？”

    岑夙说了沉珏推开她被水帘带走的事情。

    祁瑾听完，只是笑了一下：“他很关心你。”

    他用指腹摩挲她颈侧的脉搏：“你相不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她只当他是在担心自己，“你不会害我。”

    祁瑾看着镜中的岑夙，心头焦躁的火一下子烧了起来。他分不清这是委屈还是醋意，只觉得自己心口的压抑愈发剧烈：“岑夙，你真的只会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