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5 “你好吗，我很好-”1

    竹也睁开眼时，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里漏进几道刺眼的白光。她抱着柔软的羽绒被坐起来，意识还有些混沌，下意识地在房间里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空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环顾四周。房间整洁安静，只有她一个人。昨晚激烈情事后的酸痛还在身体里隐隐残留，尤其是腰腿。

    这时，房门“咔嗒”一声被推开又关上。薄盏拎着几个印着日文的纸袋走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清冽寒气。

    他已经穿戴整齐。外面是一件长度到膝盖的黑色中长款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件设计简洁的黑白拼色毛衣。毛衣里面能看到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子，一丝不苟地压在毛衣领口下。下身是剪裁合体的黑色休闲裤，脚上没穿鞋，只套着深灰色的袜子，踩在木地板上悄无声息。

    “醒了？”薄盏抬眼就看到她坐在床上，头发蓬乱，抱着被子发愣的样子。他把纸袋放在靠窗的小圆桌上，开始一样样往外拿东西。厚厚的大片炭烤牛rou覆盖在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还有几样清爽的小菜和两碗澄澈的例汤。

    食物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薄盏脱掉羽绒服搭在椅背上，走到床边蹲下。他伸出手，指腹带着微凉的室外空气，轻轻捏了捏竹也睡得温热的脸颊。“干嘛？睡迷糊了？”他嘴角噙着笑，“快起来洗漱，吃完我们去下一站。”

    竹也被他冰凉的手指激得缩了缩脖子，琥珀色的眼睛终于彻底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好奇：“去哪里呀？”

    薄盏看着她这副样子，笑意加深，站起身顺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去看看电影里的世界。”

    “电影里的世界？”竹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昨晚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嗯，”薄盏点头，转身继续整理餐食，“所以快点起床吧。我们在小樽可以多待几天。”

    “小樽！”竹也惊喜地叫出声，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盛满了期待的光。她几乎是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就往浴室冲，留下薄盏在她身后低笑出声。

    等她洗漱完出来，清爽的牙膏薄荷味取代了睡意，薄盏已经把两人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整齐地码放在墙边。

    “今天穿什么？”薄盏背对着她，正在检查行李拉链，头也没回地问。

    竹也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很快拿出了一套衣服。一件带有精致荷叶边装饰的白色衬衫，配上一个黑色的小蝴蝶结领饰，下装是一条黑色的背带裙，裙摆设计独特，里面衬着一层白色的纱质内衬，透出几分少女的轻盈和甜美。她又拿出一条厚实的肤色打底裤和一双纯白色的短袜。

    薄盏走过来看了看，点头：“外套呢？”

    竹也从箱底抽出一件黑色的大衣，长度适中，亮点在毛茸茸的白色大翻领和同样缀着白色绒毛的袖口上，保暖又精致。她指了指床边：“鞋子穿那双黑色带点跟的小皮靴。”

    “嗯。”薄盏应了声，看着她抱着衣服进了浴室换好。

    等她出来，薄盏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这套搭配很适合她，清纯又带点复古的学院风，衬得她皮肤更白。

    “好看。”他简洁地评价了一句，然后端起那碗牛rou饭递给她，“先吃饭。”他自己拿起剩下的那碗饭，坐到她对面，随意地吃着。

    竹也饿坏了，昨晚消耗太大，薄盏买的牛rou饭酱汁浓郁，炭烤的香气扑鼻，她小口小口吃得认真。薄盏看着她吃得脸颊鼓鼓的样子，眼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吃得快，三两下解决完后，就起身把剩下的垃圾收拾好，又将竹也换下的睡衣叠好放进收纳袋。

    吃完饭，薄盏拎起两人的行李箱：“我先把行李放车上。门口等你。”

    竹也点头，又扒拉了两口饭。

    等竹也下楼走到民宿门口，薄盏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他倚靠在驾驶座车门边等她，看到她出来，很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黑色的SUV平稳地驶离札幌市区。道路逐渐开阔，冬日灰蓝色的天空下，远方是辽阔的海。海岸线蜿蜒，白色的浪花不断拍打着覆盖着积雪的黑色礁石，偶尔能看到几艘小小的渔船点缀在苍茫的海天之间。

    薄盏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体积不大的黑色摄像机，递给竹也。

    “给。”

    竹也接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复古造型的机器。

    “DV机。”薄盏解释了一句，目视前方，“你不是要看电影里的世界吗？用这个拍，更有感觉。”

    竹也低头研究了一下，cao作并不复杂。她按下开关，小小的取景器亮了起来。她试着将镜头对准窗外飞掠而过的海岸风景。

    透过DV小小的屏幕，海滨公路、积雪的松林、孤独的电线杆、辽阔的大海，呈现出一种略带颗粒感的复古色调。竹也惊喜地“哇”了一声。

    她玩心大起，翻转镜头，小小的屏幕里出现了她自己带着笑意的脸。她调整角度，让自己占据画面左下角，身后是驾驶座上专注开车的薄盏。他侧脸的线条在DV略显模糊的镜头里依然清晰流畅。

    竹也按下录制键，把DV对准自己，笑着说：“出发！目的地——小樽！”

    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下午一点多，小樽的街景出现在眼前。道路变得狭窄，两侧是富有年代感的低矮建筑。

    “坐稳。”薄盏提醒了一句，方向盘一转，车子驶上一条坡度不小的斜坡路。道路两旁是密集的民居，红砖墙，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船见坂！”竹也一眼认出，兴奋地指着前方，声音都拔高了。她立刻举起DV，对着车窗外拍摄。斜坡的尽头，是更远处灰蓝色的大海。这正是电影里那个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每天经过的经典斜坡。

    薄盏被她激动的样子逗笑了，车速放得更慢，方便她拍摄。

    他们在预定的民宿放下行李。这间民宿比札幌的更小，但布置得温馨舒适，窗外能看到小樽运河的一角。竹也迫不及待地拉着薄盏出门。

    小樽的街道干净而宁静，积雪被堆在道路两旁。他们的第一站是电影里医院场景的取景地小樽市役所。

    站在那栋古朴的砖石建筑前，竹也屏住呼吸，仔细对比着记忆中的画面。门口的柱子似乎比电影里粗壮了些，高度也有些微变化，但整体的建筑样式、窗户的布局、甚至砖石的颜色，都几乎一模一样。时间在这里仿佛只是让石头染上了更深的痕迹。

    “真的…几乎没变。”竹也喃喃道，举着DV，将镜头缓缓扫过建筑的每一个细节。薄盏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专注投入的模样。

    接着他们去了小樽公园。在公园东北角一处安静的角落，竹也凭着记忆反复比对，终于指着前方一个位置：“找到了！”那里有一排低矮的白色栏杆，栏杆后远处是清晰可见的天狗山轮廓。栏杆的样式、白色的油漆、蜿蜒的弧度，甚至栏杆上那些细小的花纹和配色，都和电影里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栏杆旁那棵树，比电影里粗壮了许多。栏杆本身也在时间的冲刷下显出斑驳的痕迹。

    “连栏杆都没换过……”竹也感叹着，用DV记录下这仿佛被时间定格的角落。

    随后他们登上旭展望台，站在高处，整个小樽市尽收眼底。红褐色的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街道像棋盘一样纵横交错，远处是宁静的海湾。电影里这里出现的画面是夜景，灯火辉煌。此刻是下午，阳光给白雪覆盖的小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以后晚上再来一次？”薄盏提议。

    竹也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继续拍摄。

    下一站是小樽邮便局。这是一栋有着绿色穹顶和暖黄色墙面的西式建筑。竹也拉着薄盏走到邮局侧面的那条小路上。她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定。

    “就是这里！”她语气肯定，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电影里博子和树擦肩而过的地方！我最喜欢的画面！”

    她让薄盏站在路的一侧，自己站到路的另一侧。她举起DV，镜头对着薄盏，然后自己慢慢地一步一步从薄盏身边走过，模仿着电影里那种微妙而克制的错过感。薄盏配合地站着不动，深邃的目光透过镜头望着她，嘴角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拍完这个场景，竹也心满意足。

    接着他们去了小樽运河博物馆，旁边就是那条闻名遐迩的小樽运河。运河水面结着薄冰，岸边堆积着厚厚的雪，古老的仓库建筑倒映在尚未完全封冻的水面上。拍完照，两人在小小的运河博物馆里逛了一圈。

    走出博物馆，竹也的目光被运河边停泊的几艘小小的用于清理河道或短途运输的木船吸引。这种小木船显然不是常规的游客项目。

    “想划那个？”薄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竹也点头，又有些迟疑：“应该不行吧？不是开放给游客的。”

    薄盏没说话，径直朝着岸边一位穿着工作服正在整理缆绳的中年男人走去。竹也站在原地，看着薄盏和那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他的日语流利，语气沉稳。只见那个男人先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薄盏，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竹也，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薄盏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递给他，男人接过去看了看，表情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对着薄盏连连点头。

    很快，薄盏走回来，唇角微扬：“走吧，可以划半小时。”

    竹也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说，”薄盏牵起她的手往小船走去，语气平淡，“我女朋友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很想体验一下这里的运河，我们保证小心爱护，不会弄坏船。”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认出那张卡是运河维护基金会的高级赞助人标识，就同意了。”

    穿上救生衣，两人小心翼翼地登上那条窄窄的小木船。薄盏坐在船尾，拿起船桨。竹也坐在前面，手里依旧举着DV。

    船桨划破薄冰下的水面，发出哗啦的轻响。小船缓缓移动，视角完全不同了。两岸的雪景、仓库的红砖墙、横跨运河的小桥，都从水面向上延伸，显得更加高大。竹也兴奋地拍摄着，偶尔回头拍一下薄盏划船的侧影。

    划完船，他们又去了旧日本邮船株式会社旧址。这栋宏伟的欧式建筑曾是繁华的航运公司驻地。竹也站在那高大的石柱下，指着大门旁的一处角落：“电影里，藤井树就是在这里，和她的同事一起读信的。”透着DV的镜头，那些精致的廊柱和雕花似乎还残留着旧日的气息。

    下午的阳光开始变得柔和，他们前往手宫公园。

    公园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空旷寂静。竹也还记得，电影里男女主放学回家，调皮捣蛋的男主突然把一个纸袋子套在了女主头上。她正想把这个情节告诉薄盏，却发现薄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纸袋上还用马克笔画着滑稽的笑脸。

    “薄盏！你什么时候……”竹也惊喜。

    薄盏没说话，只是笑着把纸袋递给她。竹也立刻接过，调皮心起。她举起DV，镜头对准薄盏，然后趁他不备，飞快地把纸袋套在了他头上。

    “哈哈！”她笑着就想跑开。

    薄盏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轻松取下头上的纸袋。他低头，冰凉的唇瓣捕获了她的，一个短暂却温柔的吻落在她唇上。分开时，不等竹也反应，他又迅速地把那个纸袋反过来，扣在了她的头上。

    “啊！”竹也惊呼，眼前一片黑暗。

    她手忙脚乱地把纸袋扯下来。精心梳理过的长发被弄得乱糟糟的，几绺发丝贴在脸颊上。薄盏立刻举起早就准备好的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她此刻有点狼狈又气鼓鼓的样子。

    照片效果竟然意外地神似电影里那个经典的瞬间。

    “呀！删掉删掉！”竹也扑过去想抢手机。

    薄盏仗着身高优势轻松躲开，把手机举高，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笑得开怀：“不要，多可爱。”

    竹也跳着脚去够，两人在空旷的雪地上笑着打闹了好一会儿，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薄盏最后搂住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在她气呼呼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才算安抚住。

    最后一站是天狗山。他们搭乘缆车缓缓上升。小小的缆车车厢里，竹也的脸几乎贴在玻璃窗上，俯瞰着脚下越来越小的小樽全景。白雪皑皑的山峦，海岸线，星星点点的房屋，笼罩在冬日黄昏特有的粉紫色光晕里。

    “太美了……”她不停地感叹着，DV的镜头一直对着窗外。

    薄盏没看风景，目光始终落在她兴奋的侧脸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抵达山顶，视野更加开阔。薄盏带着竹也走到一处开阔的积雪平台，对照着手机里保存的电影海报截图，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角度和背景。他让竹也站在那里，背后是黄昏下宁静的小樽市和辽阔大海。

    “别动。”薄盏退后几步，举起手机。

    竹也配合地望着远方，山风吹拂起她耳边的碎发。薄盏按下快门，定格下这张宛如电影海报般的画面。

    拍完照，竹也玩心又起。她走到一片厚厚的无人踩踏的积雪上，仰面躺了下去。然后，她张开双臂和双腿，在雪地上左右摆动，划出了一个大大的“雪天使”印记。

    薄盏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也走到她身边的雪地上躺下，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摆动着手脚。两个人在寂静的山顶雪地上制造着属于自己的痕迹，笑声在山风中飘散。

    竹也停下动作，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薄盏。他也正好侧头看她。

    “薄盏。”她轻声叫他。

    “嗯？”他回应，声音低沉温柔。

    竹也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此刻倒映着渐渐暗下来的靛蓝色天空和她小小的身影。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进他耳中：“谢谢你……谢谢你喜欢我。”

    薄盏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撑起身，凑过去，轻轻吻住了她的唇。在暮色四合的山顶，在凛冽的空气中，温柔地传递。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万家灯火在小樽市亮起，他们才搭乘最后一班缆车下山。灯火璀璨的小樽夜景在缆车窗外缓缓移动，如梦如幻，竹也的DV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晚餐选在运河边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寿司老店。他们被安排在二楼的观景位，巨大的落地窗外，小樽运河在夜色和积雪的映衬下流淌着静谧的光。

    精致的寿司拼盘摆在面前。竹也看着运河上偶尔驶过的、装饰着灯带的观光小船，忽然眼睛一转，凑近薄盏，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薄盏，你想不想喝点酒？”

    薄盏正夹起一块金枪鱼寿司，闻言挑眉看她，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想。我还要开车。”

    竹也脸上顿时显出遗憾：“那好吧，”她拿起菜单，装作认真研究上面的饮料，“那我一个人喝点清酒好了…”

    薄盏忍不住低笑出声，带着明显的戏谑：“就你这酒量？”

    竹也的脸立刻红了，瞪着他为自己辩解：“那、那是个意外！是因为我喝得太急了，一口气灌下去的！”

    薄盏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笑得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不许笑了！”竹也羞恼地隔着桌子轻轻锤了他手臂一下。

    薄盏勉强止住笑意，清了清嗓子，但眼底的笑意还是藏不住。他俯身凑近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热气拂过她敏感的耳廓：“还有，宝宝，”他指了指桌上的菜单和旁边标注着饮品酒水需出示身份证明的提示牌，“你在这里，还不到可以合法喝酒的年纪呢。人家是不会卖给你的。”

    竹也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标注。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的饮酒年龄限制。期待瞬间落空，她懊恼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像xiele气的皮球，蔫蔫地趴在了桌子上，小声嘟囔：“忘记了……”

    薄盏看着她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俊不禁，把一块蘸了少许酱油的甜虾寿司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乖，吃这个。”

    竹也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把那块鲜甜的寿司夹起来送进了嘴里，仿佛在化悲愤为食欲。

    窗外的运河静静流淌，窗内的灯光温暖。竹也小小的DV就放在桌角，指示灯还亮着，无声地记录着这旅途中的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