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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凌云峰顶层办公室厚重的门被无声推开。凌云庭裹挟着一身室外未散的凛冽寒意踏入,反手将门严丝合缝地关上,隔绝了外界似有如无的窥探。他没有走向那张象征权力的宽大办公桌,而是像往常般,先径直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钢铁森林冰冷脉络。夜幕微落,参差的高楼逐渐亮起零星灯光。

    一旁,凌云峰仍端坐在办公椅上,批阅着公司的文件。

    落地窗玻璃映出他紧绷的侧影,与哥哥沉稳的轮廓重叠,形成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亲密画面。

    “哥。”凌云庭的声音低沉喑哑,压抑的烦躁几乎要破土而出。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耐扯松了领带,昂贵的丝绸领口被粗暴地拉开,露出线条凌厉的喉结。

    他转过身,冲到哥哥的身后。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肩膀几乎要贴上哥哥的手臂,那原本鹰隼般阴鸷冷厉的目光,在触及凌云峰背影的瞬间,不自觉地融化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眷恋的柔和。

    凌云峰并未回头,依旧稳如磐石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翻阅文件。“去云巅了。”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是笃定的陈述,听不出半分情绪涟漪。

    “嗯。”凌云庭应了一声,距离近得几乎能捕捉到哥哥身上那沉稳内敛的独特气息,带着冷冽的木质香调,这熟悉的气息奇异地抚平了他一丝焦躁,却又更深地勾起了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

    他努力压制着胸腔里咆哮的野兽,他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失控的模样,但那积攒了整整三年、几乎要撑破胸腔、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妒火与愤怒,此刻再也无法遏制,汹涌而出。“你到底要纵容那个女人到什么时候?”声音里的焦灼与不甘几乎化为实质,刺破了办公室的宁静,“她今天!就在大厅正中央!让四个男模跪着服侍!所有人都看着!凌家的脸面,哥你的名声,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就是垃圾!”

    “她是我未婚妻。”凌云峰终于转过身,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之力,稳稳落在弟弟写满愤懑与受伤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磐石坠地,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只要她还顶着这个身份一天,无论她做什么,都代表着凌家的一部分。而我,有责任为她扫清障碍,保驾护航。这是我当初的承诺。”

    “承诺?”凌云庭喉间几乎要溢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死死攥紧拳头,压制住内心想要将那个女人撕碎的暴戾。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如神明般仰望的哥哥,他爱到骨子里的哥哥,要将如此郑重的承诺,卑微地押在一个毫不自爱、肆意践踏一切的女人身上?

    她配吗?她银霜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娼妇,凭什么能玷污他挚爱的哥哥!

    “哥,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他失控地又上前半步,身体几乎要贴上哥哥的手臂,那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让他狂怒的情绪奇异地缓和了一丝,声音里带上被深深忽视的委屈,压抑着更深处翻滚的不甘,“我受不了她这样糟践你!她凭什么?!”

    凌云峰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他抬起手,并非推开,而是带着一种安抚与圈禁的双重力道,轻轻回握住弟弟绷紧如弓弦的小臂,拇指甚至无意识地在他紧绷的肌rou上摩挲了一下。

    “庭庭,”他的声音沉缓下来,带着兄长特有的不容违逆的威严,却也裹挟着一丝只对他才有的、隐秘的纵容,“适可而止。东南亚的并购案需要你全神贯注帮我。她的事,”他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清晰地剖开凌云庭眼底翻涌的情绪,“由我处理。你不用放在心上,更不该再插手。”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尤其不该去和她当面冲突。那些话,除了让局面更难堪,毫无意义。”

    一股刺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凌云庭的心脏。哥哥不仅不斥责那个女人,反而怪他多事?那句斩钉截铁的“由我负责”,像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他彻底隔绝在哥哥的世界之外。

    他看着哥哥眼中那不容动摇的沉稳与坚定,所有争辩的力气刹那间消散。他抬起哥哥的下巴,附身凑近,将心中种种,只化作喉间一声带着挫败与心痛的闷哼,和侵略占有欲中夹杂着浓烈醋意的一个霸道的吻。

    可是,他明白的。

    在哥哥心中那座天平上,此刻,对那个女人的责任和承诺,已重逾千钧,甚至……压过了他的位置。

    他必须另寻他法,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凌晨,破晓前的黑暗最为粘稠,太阳尚未刺破地平线,云巅顶层专属套房的空气凝滞沉重,混合着昂贵香氛的甜腻、雪茄的苦涩余烬,以及一丝若有似无、引人遐想的暧昧气息。

    银霜裹着一件酒红色丝质睡袍,腰带松松系着,勾勒出纤细却凌厉的腰线。她赤着双足,站在冰凉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背对着门,像一尊孤独的雕像,凝望着窗外灰蒙蒙、死寂一片的天穹。指尖夹着的细长香烟,烟灰已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手边的窗台上,散落着几个空置的酒瓶,折射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如同她眼底破碎的倒影。

    门被无声推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凝固的死寂。

    角落里,如精美摆设般静立的男模首先察觉到来人,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

    银霜没有回头,仿佛早已预料。

    凌云峰走了进来,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气质卓然。他目光如精准的探照灯,迅速扫过略显狼藉的客厅和角落里那个手足无措的年轻男子,最终定格在银霜那单薄、挺直却透着无尽孤绝与疲惫的背影上,在离她三步之遥处停驻,距离感精准而疏离。

    他抬手,一个无声而极具压迫感的动作,示意角落里噤若寒蝉的男子离开。后者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凌云峰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件同色系女士浴袍。布料触手冰凉丝滑,除了沾染的些许微尘,洁净如新,没有留下任何暧昧的痕迹。

    “下午的慈善晚宴,‘兰亭序’。”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在宣读日程,“凌家是主要发起方,你我需要共同出席。”

    他细致地抖了抖,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体贴,然后走近,将浴袍轻轻披在银霜裸露的肩头,仔细地掖好每一个衣角,严丝合缝地遮住了睡袍下那片引人遐想的旖旎风光。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克制、有礼,甚至带着一种疏离的关切,不含任何一丝令人误解的的涟漪。

    银霜缓缓转过身,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她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穿透氤氲,带着宿醉般的倦怠和冰冷的嘲讽,像淬了冰的琉璃,锐利地刺向凌云峰。

    “凌大少亲自通知?是怕我忘了时辰,又去给你丢人现眼?”她慵懒地吐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烟圈,姿态像一只倦怠又危险的猫,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话语却如淬了毒的针。

    凌云峰迎着她的目光,眼底没有预想中的责备或厌烦,只有深不见底的、近乎悲悯的理解。他走到不远处的单人沙发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清水,动作间保持着一种不容逾越的距离感。

    “银霜,”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沉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是责任的一部分。你是我的未婚妻,至少在名义上。”他平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疲惫与反抗,“有些场面,需要我们共同出现。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他顿了顿,语气放软了一丝,带着一种对待任性孩童般的迁就,却又无比清晰地划定了界限,“哪怕是看在我们当初并肩作战的情分上。”

    然而这“帮忙”二字,在他口中毫无请求的意味,更像是一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命令。他只字不不提她的荒唐,不提凌云庭的滔天怒火,只用“名义”和“情分”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这才是他履行承诺的冰冷方式。

    银霜指尖的烟灰轻轻一颤,无声飘落。她看着凌云峰,那张英俊沉稳的脸上写满了坦然的担当。她太清楚了,这疏离的态度和怜悯的目光,就是他履行那冰冷承诺的唯一方式。而她,不过是他庞大责任清单上,不得不背负的一项,也是让他自责一生的一项。

    透过他深沉的眼眸,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带着同样的担当,只是……不知那故人是否想过,他珍视的一切,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绽开一个冰冷而讥诮的笑。“帮忙?呵……凌大少还需要我?你那个宝贝弟弟,不是更乐意代劳?”她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对那个占有欲强到病态、恨不得时刻黏在哥哥身边的凌云庭,她只有纯粹的厌弃,或许,也有一丝妒忌。

    听到弟弟的名字,凌云峰眼神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流露出一瞬难以言喻的柔和,但转瞬即逝,被更深沉的威严取代。他声音平稳,却更具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庭庭有他的事。你的事,由我负责。”

    他优雅地理了理一丝不苟的袖口,起身走向门口,在门边停住,没有回头,“晚宴七点。王良五点来接你。礼服马上送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阴翳低垂的天空,声音低沉了几分,那句叮嘱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对待易碎品般的温柔:“外面风大,穿暖和点。”

    门轻轻关上,锁舌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如同落下的牢笼。房间里只剩下银霜一人,以及无边无际的寂静。她用力掐灭烟蒂,火星在指尖瞬间熄灭。她抬起手,用指关节用力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xue。

    那堵温和却坚不可摧的墙,那句仿佛对不省心孩子的叮嘱,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脖颈,带来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真正想要的那把钥匙,那把能打开过往、回到过去时光的钥匙,究竟被藏在了何处?

    另一边,凌云庭办公室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他面色阴沉地盯着林锐呈上的照片和资料,修长有力的指尖烦躁地敲击着冰冷的黑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米白色高领薄毛衣,身形颀长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坐在堆满泛黄古籍的书房里,侧脸线条优美流畅,像精心雕琢的玉器。略长的深栗色发丝柔软垂落,几缕随意别在莹白的耳后。眼睛沉静温和,瞳色在光线下泛着极淡的灰蓝,像蒙着晨雾的幽深湖泊。周身萦绕着一种与世隔绝的、不染尘埃的优雅与疏离。

    “苏屿白。”凌云庭舌尖滚过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古籍修复师。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父母双亡,独居,醉心故纸堆。”他的指尖重重敲在照片中那张清俊的脸上,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寒光,“最重要的是这张脸……足够像了。像到足以拨动尘封的记忆,撬开那自以为坚固的堡垒。”

    “二少,虽然他经济方面不太充裕,但性格孤僻,很少社交。”林锐谨慎地提醒。

    “那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凌云庭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猎手锁定猎物时的精光,“告诉他,银霜的工作室最近正在寻找合作伙伴,如果合适,愿意提供巨资资助,帮助他完成后续所有的研究修复工作。如果谈得顺利,还能给他提供修复古宅的资金。”他顿了顿,眼中算计的光芒更盛,“再安排人,‘不经意’地让Queen和他偶遇。相信以他这副样貌和气质,一定能……让Queen触景生情,想起那个不该被遗忘的人。”

    他仿佛已经看到猎物被精心设计的诱饵吸引,懵懂无知地踏入他布下的华丽陷阱。

    那个女人的那张脸,很快就不会出现在哥哥的视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