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打架

    谈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旧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她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家里静悄悄的。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凌厉锋锐，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冷感。

    “牛奶记得喝。我去上学了。——谈颂”

    谈月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牛奶，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喝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无所事事的一天开始了。

    她打开电脑，却没什么心情玩游戏。刷了会儿招聘网站，投了几份简历，回应寥寥。

    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谈月干脆合上电脑，在屋子里转悠。

    这个家，她离开太久了，久到一切都显得陌生。客厅很小，家具都是老式的，但收拾得很干净。

    谈颂的房间门关着，她没兴趣进去。

    冰箱里东西不多，一些简单的食材，鸡蛋，面条，青菜。

    她想起昨晚那碗面，味道其实不错。

    一整天，谈月就靠着冰箱里那点存货和昨天买的面包凑合了过去。

    大部分时间，她都窝在房间里打游戏，直到窗外天色渐渐暗沉，霓虹灯次第亮起。

    肚子又饿了。

    谈月摸了摸口袋，还剩几十块钱零钱。

    算了，下楼去吃碗面吧。

    她记得小区门口有家面馆，开了很多年，味道一直没变。

    她换了鞋，推门出去，老旧的楼道里灯光昏暗，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走到楼下，几个正在闲聊的邻居大妈看到她，眼神有些诧异，随即又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谈月无意听人闲话，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却隐约听到几个词飘进耳朵里。

    “……楼上那家小伙子……”

    “打起来了……哎呦，吓死人……”

    “可不是嘛，脸都青了……”

    “门牌号没错吧？就那个……”

    谈月的脚步猛地顿住。

    楼上那家？

    门牌号？

    她心里不由得沉了几分，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转身，朝那几个大妈走去。

    “阿姨，你们刚才说谁打起来了？门牌号多少？”她的声音有些急。

    大妈们被她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打量着她：“哎，你就是谈家那个大女儿对不？”

    “是我。请问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我家谈颂？”谈月的心跳得飞快。

    “好像就是你家那个单元！我们刚才从那边过来，看见好几个半大小子围着一个穿校服的，好像就是你弟弟！你快去看看吧！”

    谈月脑子“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拔腿就朝着大妈指的方向跑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涌上头顶，让她一阵晕眩。

    她远远就看到小区后巷围了一小圈人。

    透过人群缝隙，她一眼看到了那个被围在中间的谈颂，他靠着墙，额角破了，渗着血丝，嘴角也肿了，校服外套被扯得歪斜，但他眼神却冷得像冰，死死盯着对面一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

    那黄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伸手又要去推搡谈颂。

    “干什么呢！”

    谈月尖叫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拨开人群冲了进去，一把将谈颂护在身后。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努力挺直了脊背，瞪着那几个混混，“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掏出手机，确实按下了110，只是还没拨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那几个混混指指点点。

    黄毛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唬住了，又见人多，悻悻地骂了几句脏话，带着其他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谈月这才松了口气，腿肚子一阵发软。她转过身，急忙查看谈颂的情况。

    巷口昏黄的路灯光线落在他脸上，清晰地照出那些青紫的痕迹和血迹。

    谈月的心狠狠一抽，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疼不疼？”她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擦血，手指却抖得厉害。

    谈颂怔怔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漆黑沉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脸。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没事，姐。不疼。”

    “都这样了还说不疼！”谈月又急又气，眼圈忍不住红了，“走，去医院！必须去医院！”

    谈月扶住他的胳膊，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

    她拿出手机，这次真的拨通了120。

    ————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谈颂额角的伤口不深，清洗消毒后贴了块纱布。嘴角的淤青和身上的些许擦伤也做了处理。

    只在戴着副眼镜的医生看完病例报告后摇摇头劝谈月道你弟弟伤得不算太严重，多是皮外伤，注意休息就好后谈月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回实处。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谈颂安静地侧脸，灯光下，他脸上的伤痕显得格外刺目。

    “怎么回事？”她问，声音还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谈颂垂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什么，一点口角。”他语气平淡，似乎不想多谈。

    “口角就能把人打成这样？”谈月显然不信，“你跟我说实话！”

    谈颂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他们说我……有娘生没娘养。说了些难听的话。”

    谈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些话，她小时候也听过不少。

    没妈的孩子，爸爸跟人跑了……

    类似的指指点点，像细小的针，扎在心里，看不见伤口，却绵密地疼。

    她看着谈颂低垂的脑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酸楚涌上心头。

    她一直怨他，躲着他，把父母离开的痛苦和不公都隐隐算在他头上，却忘了，在这场悲剧里，他也是受害者，他甚至从未见过母亲一面。

    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傻站着让人打。”她声音干涩地说，“打不过就跑，跑了再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谈颂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惊讶，茫然，还有一丝受宠若惊。

    他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会说这些话。

    过了好几秒，脸上挂了彩，有些滑稽的少年才轻轻点了点头，他很低地“嗯”了一声。嘴角似乎想往上扬一下，却牵动了伤口，让他微微蹙了蹙眉。

    这一刻，隔在两人之间那层厚厚的、冰冷的屏障，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