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里，我的老妈蒋书情女士占据了一大部分。

    甚至我搬离b城，独自来到几百公里外的c城，她总以一些意想不到的方式闪现进我的生活里。

    可能是下班后的一个简单的视频电话，也可能是一个加急快递里贴着记得放冰箱纸条的b城小吃，还有对话框里总弹出来的千奇百怪的“告诫孩子”系列小视频。

    她的念叨跟着我到了c城。

    我离不开蒋书情，就像鱼离不开水一般，即使我现在已经是个二十四岁的大人了。

    我的mama蒋书情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她可是会十八般武艺，不仅会做好吃的饭菜，还会修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电，甚至是高中那难得我想哭的物理题她都得心应手，我佩服得不行。

    她也是个爱臭美的人，喜欢漂漂亮亮的东西，爱买一堆杂七杂八的整整齐齐地堆在她的书房。

    写给蒋书情女士的母亲节与生日快乐的贺卡里，我总是换着花样夸她像花像月亮，她很喜欢这些漂亮的形容安缀在她的身上，夸我文笔好，是个嘴巴甜甜的小屁孩。

    其实我总爱在作文里偷偷形容她是那野火烧不尽的小草，偶尔会在字里行间夹杂一些真实性的吐槽，比如她好啰嗦好爱念叨，像唐僧一样念经，我比孙悟空还要痛苦；还特别爱干净，每周的家庭大扫除都能把我累得半死。

    拿了满分作文也不敢给她看，藏着掖着，生怕她看了后念叨我怎么要这么形容她。

    我最爱的人的作文题目里我妈常年霸榜，其次是我那爱笑眯眯的外婆外公，我那个便宜爹从来没进过我的作文本。

    他连我的日记本里也鲜少出现。

    书里说父爱无声，我爸的爱直接人间蒸发。

    我爸在我小时候一直处于一个缺席的状态，奶是我妈喂的，尿布是我妈换的，衣服是我妈给我买的，在游乐园里陪我玩碰碰车的也是我妈，在校门口告诫我要好好学习的也是我妈。

    我妈独自把我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拉扯真是不容易。

    他要么就是在外地出差，要么就是在外国进修，好忙一个男的，比我书桌上那个一直在跳舞的八音盒女孩还要忙。

    在我眼里我爸跟死了没区别。

    我只知道他是个还不错的工程师，但他人品真的很烂，比学校门口坑骗我一百块钱的男老板的人品还差些。

    他跟消失没差别的那几年里，原来是在欺骗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哄骗她诞下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孩子。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妈知道后火速跟他离婚了。

    我爸这事闹得挺大，都登上了b市日报，认识的邻居和同学都帮着我骂他。

    那时候我就立志要当个像我妈一样顶好的人，因为坏人是会被口水淹死的，像烂白菜一样被唾弃。

    我以为我妈会哭，还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安慰她，但她什么都没表示，带着我去吃肯麦塔了顿豪华大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奢侈的垃圾食品，往些日子我妈只会在我拿第一名时候给我买两个汉堡包解解馋。

    那天我很高兴，打了个特别久饱嗝，撒娇跟mama说我天天吃大餐。

    她被我逗笑了，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说垃圾食品要少吃。

    后来第二次吃并没过太久，是在我爸死后的第二天，我大口咬下一口汉堡包，那快溢出来的酱糊了我一嘴，心里感叹吃汉堡好幸福。

    我妈坐在对面喝着可乐，笑得很开心，帮我擦去嘴边的污渍，骂我是邋遢鬼，不爱干净，不像是她的孩子。

    我平时是最讨厌我mama的念叨的，她的嘴巴真的很碎，可能是我mama笑颜过于漂亮，我没有计较。

    我像我妈，我也喜欢漂亮的东西。

    后来我听我外婆说，我妈把我爸的遗产加意外保险赔款分了一半给那个我素未谋面的阿姨还那个跟我同父异母的小meimei。

    那是一大笔钱，意味着那个阿姨和小meimei可以开开心心吃很多次肯麦塔大餐。

    我好像还童言无忌说了句有些黑色幽默的话，大概是：“我爸死得蛮值。”

    外婆没骂我，只是长吁了一口气后给我做鸡蛋卷了。

    那两天我很高兴，我mama也高兴，值得纪念，所以我把这两天都写进了我那个断断续续的日记本里，那是我爸唯两次进入过我的日记本里。

    我那个日记本在初三的某个时间段连续记录了快一个月没断过，还创下我二十多年日记本连写最长时间记录了呢。

    我依稀记的那些流水账内容，先在读起来也觉得腻歪害臊，原来青春期的自己也纯情过，脑子里全是那个小帅哥男朋友。

    初恋的脸早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我妈生气的那张脸。

    也难怪我妈发现我早恋后那么愤懑，甚至给我单独开了个大会，反复强调早恋的危害，强迫我跟我的初恋分了手。

    但我妈骂完我没几天，她好像就突然改了性，给我买一堆言情小说，之情她是坚决不允许我看的，又说支持我跟初恋复合，甚至还鼓励我多谈几个漂亮的男朋友，但强调是要强壮一点的男孩子，不要过于精致的那种漂亮。

    还把我送去了武术馆，平时最怕我磕着绊着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师姐们打得肿得跟猪头一样。

    在我哭着要回家时，没有骂我，温柔地说做人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她还变得有些别扭，甚至会偷偷趁我不注意擦走眼角的泪珠。

    这人不是我妈，又是我妈。

    我又惊又怕，一切来得太突然，好像我妈被人夺舍了一般，太反常，甚至觉得是梦。

    我问我妈，她欲言又止，好像声音发不出来，只是苦笑不得地让我别忘了好好学习，考个好高中。

    好像是我妈经历过那个梦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我觉得冥冥之中发生了一些玄乎的事情。